二十六

雨停时，润玉和云棠将将走了一半的路。城外的路并非城内那般平坦干净，反倒泥泞遍地。只是这一半的路，他的衣摆便已沾尽泥水，饶是她穿着黑衣，也泥星点点，更遑论二人脚上的鞋了。

润玉倒不介意这一身泥泞，他本可施法隐去身形，再与云棠飞至梨花林外，可难得有这样和她在雨中相扶而行的时候，他竟是干脆忘了这一桩。

他收了伞，雨水顺着伞尖滴落，他看着云棠，她鬓边的发早被雨水打湿，脸上却没有对这份泥泞和突至大雨的不满，反倒瞧着他的狼狈，笑出声来。

云棠在钟山时属实不是多讲究的人，有些时候在山上疯玩一日，身上的衣裙便不能入眼，她常常被师尊丢进河里。可润玉在她面前向来是一副干干净净清隽温润的模样，如今难得狼狈至此，她属实忍不住笑。

她一笑，眉眼晶亮，比刚下过雨的天更好看。他想将这双眼控于掌中，却又不忍心让这双眼离了她。他指尖动了动，归于沉寂。

他低头瞧了眼衣摆，眼带无奈，“倒是让小山神见笑了。”

云棠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却还是欲盖弥彰的摇头，“不会，我们都一样狼狈，我又怎么会笑你。”

润玉终是忍不住，微微俯身，笑看她，“若是你嘴角笑意再收敛些，我倒是信了你这话，可偏偏你笑意深重，小山神，哪有笑自己信徒的神明。”

云棠立刻严肃起来，一双眼盈着笑意，却板着脸像个小老头，她颇为老道的摆摆手，“你说得对，我不笑你，我是个合格的神明。”

润玉轻咳一声，转过身去，笑意绽开。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被她听到，可他却朝她走近一步，又像是希望她听到。

“即便你笑我，你也是我合格的神明。”

云棠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朝他看去，只看见他清俊的侧脸，神色看似正常，耳尖却微微绯红。她这才确定，方才那话是他真真切切说出口的。

她心中的欣喜多的溢出来，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情。

二人之间悄然散着缱绻，她终是没将欣喜说出口。

没了伞，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在路上便格外显眼。尤其是在刚下完雨后，四处便只有他二人。

到了梨花林外，云棠一身黑，倒是越发醒目，可润玉一身白，险些就要和满目梨花融为一体。润玉走入梨花林中，没听到云棠的脚步声，疑惑转身。

他回眸，身畔是满满梨花，白如云雾，他一身白衣，像是梨花成了神。

他示意云棠跟上，带着云棠走到林深处。再看不见城外通至此处的那条路，更看不见远处的城，左右前后，能看见的只有一片如云如雾的白，空气中浮动着梨花香。

润玉眉眼温和，“闭眼。”

云棠不解的看着他，见他神色认真，方才闭眼，睫毛轻颤，心中忍不住去想他要做什么。

润玉手中灵力闪动，术法施出，一阵风吹动梨树，梨花落下，他脚下挪步至她身侧，挡住不住吹来的风。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近在咫尺，“好了。”

云棠睁开眼，便是一场花雨，下在梨花林中，也是下在她的眼中。她仰头看去，梨花落在他们的发间衣上，白茫茫一层，青丝不见，仿若白头。

他赠她一场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