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章 愿

风芩莫名的流了泪，死在心爱之人手中，是不是心满意足了。

　　现在辰时，是她醒的最晚的一天。荔儿进屋为风芩更衣，是一件梨色的纱网裙，梦里，李夏穿的就是这颜色的裙装。

　　“把这个换了。”风芩死盯着衣裳，额头冒出了虚汗。荔儿瞧见主子的情况，以为是病情复发，急促的问：“夫人，您这是病发了？奴婢去让董太医来趟府邸。”

　　“无事，莫要惊扰他老人家。”风芩扶额，冒了点汗就担心成这样，“把你手里的裙儿压箱底吧，我不喜欢。”

　　荔儿先是愣了愣：“夫人以前可最喜爱这套纱裙……”这套纱裙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可如今……

　　“口味会变，倘若只是以前我喜欢，现如今不一样了罢。”风芩自行梳洗起来，荔儿打开一个沉重的底箱，好久没有打开了，上次打开还是风芩六年前的生辰。

上好浓厚的妆，才掩饰去了风芩的黑眼圈和发白的嘴唇，她的脸上多了几颗很不好看的痣，以前的姨娘告诉她，叫泪痣，此生她没有过泪痣，自己点上了几颗 ，没那技儿，点得丑了。

　　荔儿背对风芩，默默的叹气，她们的主子时日无多，如何是好，荔儿苦笑。

　　风芩出了清苑，朝北面正房走去，她走路已经虚度，一左一右的脚印深度也不一样了。

　　病入膏肓了么……

　　六年前，她就有些异样，却没宣太医，终在一年前，她才宣来太医，董太医垂下头禀风芩：“夫人……这病，老朽无能为力。”风芩躺在床上，气虚的说话让人快要听不清：“何病？”

　　“这是罕见的疟脏，俗称疟心疾，此病患者不多，太医院没能制出解药，此疾无解……”董太医一一道来。

　　疟疾的病状乃痛至五脏六腑，一个月至少三次，若没有突发情况，可好一会，患此病的人儿都未曾挺的过来。

　　风芩咬咬唇，急火攻心，她努力压抑急火：“会传染吗？”她风芩担心的不是有没有解药，而是会不会传染……

　　“禀夫人，此为内病，不会传染于他人。”

　　“就好。”风芩咳了咳，她控制住颤抖：“还有……多久？”

　　董太医不知该如何回答，到最后还是说了。风芩点点头，她摆手让他们都出去，“切勿外传。”

　　“是……”一等人出去后，她才大口喘气，疟疾是无解的……她风芩，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现在回想起来，现在的她还有大概两个月吧……

　　她踏进正屋，准是来看李夏的。风芩顿住，司南夜……在喂李夏喝粥。

　　这温馨的画面让她不忍直视，因为她疼……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给司南夜行礼，薄唇轻言：“见过将军。”说罢，她坐在椅子垫上，她深知，自己不得久站，没得到任何指令就嚣张跋扈的坐了下来。

　　司南夜戾气上升：“滚，别让夏儿看了心烦！”

　　他那般对风芩，一念之间，他舀了一半勺小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再送入李夏的口中，温柔得不成样，风芩心里好疼，疼的不可喘气。

　　“既李姑娘住得好，那我不久留了，打扰了。”风芩不想看着一幕幕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一系列温尔儒雅映入心里。

　　福身退了下去。

　　李夏抬眼望去，怜惜道：“将军何必呢，夫人也是为了夏儿，她都将主屋让给夏儿了。”

　　司南夜放下粥，抚上李夏清秀的脸蛋，“你不用说好话，我会将她休了，再娶你可好？”没多久，风芩退位让贤，此为后话。

　　李夏复杂的看了看司南夜，没能说什么。

　　风芩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正屋，她的思绪不在脑里，整颗心扑在了司夙夜，踏出门那刻，她听见一句话：我会将她休了，娶你可好？

　　榭儿搀扶着风芩，时不时看向荔儿，示意荔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荔儿目睹了这个过程，她知道风芩现在的心情，可发生了还能挽回什么？荔儿摇摇头。

　　“回清苑。”风芩五味夹杂的响起。

　　清苑，榭儿来不及说话，风芩攻心为上，血沫横飞，她又犯病了。

　　榭儿急的不行，“荔儿，喊董太医来！快去！”

　　荔儿也是吓着了，磕磕碰碰的找太医，风芩倒在榭儿的怀里，虚弱的声音攀附在榭儿的耳边：“莫…要……声张。”

　　“主子，你不要想那些好不好，就算奴婢求您了好不好！”说完，榭儿力气大，直接抱住风芩冲进屋里。

　　小半炷香，荔儿和董宓悄然而来，年过半百的董宓火急火燎的看着床上的人，已经空神，他连忙把脉，给风芩吃了定心丸。

　　说话带上了点怒：“你们这些奴婢怎么办事的？国公夫人不能受刺激，这次的刺激可不比平常，晚来叫老朽一步，夫人就此丢了性命！”

　　荔儿和榭儿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被训，年过半百的董宓很有震慑力，即荔儿平时很懂事理，榭儿会武功，比上董宓，她们什么都排不上号。

　　荔儿惭愧，低头应下：“董太医教训的是。”

　　“罢了，夫人需要静养，你们候着，我去把药方亲自配上，晚点你们来取。”董宓收起药箱，往太医院的路走去。他悄然来的，没有人知道他出来过……

　　亥时，风芩大概睡了一天，她头昏目眩，荔儿端药进来，看了一下风芩：“主子醒了，药刚刚熬好，趁热喝了吧。”

　　风芩揉揉额头，“好。”她接过药，轻轻吹着一口一口往嘴里边儿送。

　　好涩。

　　“主子……莫要再……”荔儿与她对立坐下。

　　她们的关系不是主仆那么简单，十七年前风芩遇见了她们两姐妹，出手救了她们，后来才知道，荔儿和榭儿是宁城的富家小姐，被抛弃了的，那年九岁的风芩救了她们，她们也才七八岁。懂了天理，报答之心都皆有。

　　风芩到不用勺子，一口气憋好喝完药。荔儿递上鹃帕，风芩熟练得接过，“我知道。”我知道，我下一步就是让出妻位，然后离开……

　　不久后，风芩恢复得差不多，她又开始忙与账簿，日日夜夜都不休息，休息时间也没有两个时辰。

　　五月中，风芩的生辰，最后一个生辰。她想好好过完，然心安离去。

　　她自己在庆阳北湖办了生辰宴，邀请了一些好友，另外一些自然是知道生辰的来道贺。

　　那日的风芩，穿着海棠花色的琉璃纱裙，榴璃宝钗，腰间挂了一块常宁玉佩，精致的妆容不可方物，睫毛弯弯的，宛如那日她初见司南夜一样。

　　笑了……

　　温柔尽收。

　　第一雅女名不虚传，九年了，她抬起头做最初的自己，这是九年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