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女子微垂长睫，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与那朱红色的柱子相比，她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广袖口处绣着的暗纹映衬着白皙的细腕，有一种格外静谧的美丽。岁月带给她的是愈发成熟的静美，连曾经那淡漠的清冷也化为了渗入骨中的如水温宁。

颜路从闻道书院中回来时便看到了这一番美景。他没有做声，只是靠近镜兮的身体，用温暖的手掌掩盖了她的视线。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镜兮，因为眼前突如其来的一片黑暗，不由得僵直了身体。却在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墨香后放松了下来，放任两人周身的气息交融在一起，难解难分。

陷入黑暗中后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灵敏，镜兮能感觉到风过竹林拂过来的清澈浅香，更能听到颜路沉稳不乱的呼吸。

就像她此时安然放松下来的心。

“在想什么？”颜路移开了掩盖镜兮视线的手掌，手心里那轻颤的睫羽像是划在了他的心上，褐眸中是雾霭般迷离的温柔。习惯性地执起镜兮放在身侧的手，轻声问道。

镜兮弯曲了一下手指，唇边带着笑意：“感觉时间过得太快，有些恍惚罢了”

“你是想问桓和衡归他们了吧？”颜路牵着镜兮的手走下回廊，十指交握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显得格外温暖。“师叔前两日还问起我他们两个怎么也不回来看看。”

“师叔在知道韩非没出事后总归是放下了，有韩胤陪着还能寂寞不成？”听颜路提起两个儿子，镜兮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连那碧眸中笑意也格外的融暖：“问桓和衡归去鬼谷陪他舅舅去了，卫师兄和练姐也是在那里。有师傅在，他们两个想要回来，怕是还有一段时间。”

两个小家伙的出生，导致了很多事情的改变。其中尤为显著的就是神龙不见首不见尾让很多人包括自己三个徒弟在内都认为他已经魂归故里的鬼谷子又冒了出来。不为别的，据老人家自己说他其实已经有了隐居像楚南公似的做个世外高人也挺好的念头，本来自己已经在深山老林里安安静静地待了几年感觉还挺不错的，不过就算隐居也有强大能力和情报的老头儿知道了自己破例收的小徒弟生了两个儿子以后就立刻离开了自己隐居的地方，为表想看看徒孙的决心连屋子都烧了。

反正在鬼谷还有两个木屋呢。

鬼谷子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回了鬼谷，却发现鬼谷已经有了住客——自己本该“相爱相杀”的两个徒弟。还带着各自的伴侣，种菜做饭，下棋比剑，医毒切磋，偶尔还有旧友探访，过上了比他还自在的隐居生活。

虽然本该翻手为云天下为棋搅弄风云的纵横弟子这样和谐地相处十分的不和谐，而着急见两个徒孙的老人家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还有自己的突然出现给盖聂卫庄他们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二话不说坐在主位上就开始提笔。

大抵也只有他老人家敢大老远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着急上火地让镜兮麻溜利索地把一岁多的问桓和衡归送回去，再不济送回去一个也行起码让老爷子安享晚年免得“孤苦伶仃”……

当镜兮收到一封封名为命令实则咆哮中带着央求的信时除了惊讶以外，也是险些笑出了声。但毕竟两个孩子还小，受不住长途跋涉的颠簸，遂直接回信让他老人家在鬼谷安心等着，总归哥哥和卫师兄也不至于亏待了他。

所以老爷子纵使气的吹胡子瞪眼也只能消停地等着，并且时常在淡然的大徒弟和冷漠的二徒弟面前催生——催着他们生孩子。毕竟小徒弟连双胞胎都有了一个哥哥连这方面的想法也是很不合常理的，并且时常以比他们小而且经常来鬼谷做客的白凤少司命做例子，属下都有了可爱精致的娃娃而作为上司的小庄除了只知道同师哥赤练练剑切磋也太说不过去了些。

被老爷子做例子的还有很多，旧友韩非啦，白亦非啦……直到卫庄实在忍不住直接和师傅说你要是再催我保证一封书信直接送到小圣贤庄让镜兮不用将两个孩子送过来了，大致是类似意思的话让鬼谷老爷子消停了。毕竟再怎么说，问桓衡归虽然离得远总是比还没谱没影的强吧……

所以说到了四岁左右被白凤接到鬼谷的问桓衡归一时半会儿还是回不来的。

点了点头，颜路牵着镜兮的手将她带到梳妆镜旁，修长的手中拿着一柄墨绿玉梳轻轻地为她梳理着青丝，那梳子成色极好，触手温润，光滑细腻，显然是主人经常使用摩挲而成的，足以可见对其的喜爱。抚过那比玉梳更顺滑的墨发，颜路看着镜中的女子道：“鬼谷有盖先生和卫先生，还有鬼谷子前辈在，想来他们两个也不会耽误了学习。”

“我知道。”镜兮浅浅一笑：“桓儿是哥哥的弟子，去鬼谷对他有利无害，不会误了什么。否则掌门师兄也不会同意。只是衡儿的阴阳术……怕是达不到东皇阁下的期望了。”

自她生下问桓衡归后，许多人都送来了贺礼。包括阴阳家和罗网。当她因为看到抱着孩子的大司命有着难得柔和而微笑时，大司命却又传达了一个命令：“东皇阁下要收你的次子为弟子。”

而镜兮带着衡归去到阴阳家待了三天，东皇阁下才见了她。没有太多隆重的仪式，那空旷却迷离的大殿中只有她和东皇太一。出奇的是，尚还不知事的衡归在到了他的怀中时竟是咯咯地笑了，乖巧地可心。

两个孩子自小敏锐，若是东皇太一有恶意，衡归不会这般。镜兮对此放下了心，乱世中能多一份自保的能力绝非坏事。有东皇阁下在，便也不必担心阴阳术的反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