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1）

三月初十，丰国九皇子与定安将军独女成亲之日，皇帝特意解了宵禁，大摆筵席来庆祝。

九皇子楼非墨，平定西南地区最大的功臣，两年前因援兵到位不及时遭遇暗算，一条命全靠汤药维系，时日无多，但因深受皇帝宠爱，仍是高高在上。

沈妍娘，定安将军的独生女，自小便在她外祖父身边养着，外祖过世后才被接回府，上月被皇帝挑中，赐婚于九皇子，实则为了冲喜。

郗怀予和周姒是皇帝培养的特殊暗卫成员，只要认了新主便不再受旧主命令，哪怕对方是皇帝。

楼非墨以帕掩唇重咳一阵，屏退了全体宫人，抬手摘下沈妍娘的盖头，虚弱道:“抱歉沈小姐，是我拖累了你”

沈妍娘默不作声打量他几眼，突然起身扣住他手腕，纤细的手指按在微弱的脉搏上，楼非墨一惊，却并没有挣开，同时示意暗卫莫要轻举妄动。

沈妍娘思索一番，说:“不是旧疾，你中毒了”

“哦？沈小姐的医术竟比太医院的老御医更加高超？”

沈妍娘瞥他一眼，笃定道:“你知道他们被人收买了，且已有怀疑对象，只是不愿面对”

楼非墨垂眸漠然，片刻后轻笑道:“沈小姐，在这宫里，你这么聪明而又直白的人可是活不长久的”

沈妍娘挑眉，问:“如果我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可以避过所有劫难呢？”

楼非墨摇头:“牵扯到皇子，就算是沈家也不能全身而退”

“与我家无关，是我自己”

“嗯？”

沈妍娘的话提起了楼非墨的兴趣，他追问道:“沈小姐有何高见？”

“我自幼随外祖学医，自认造诣颇深，所以，我想与殿下做个交易”

“我帮殿下解毒，若成，我还能继续将殿下推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届时只希望殿下能予休书一封，还我自由，且保沈家百年安宁，若不成，我随殿下共赴黄泉”

楼非墨陷入深思，其实，这交易于他而言并无不利之处，成则为王，护一个沈家轻而易举，败也无妨，反正他也活不长久。若事情败露，他一人身死了无牵挂，至于如何保住沈家就是沈妍娘该担心的了。

“好啊”

楼非墨打了个响指，值班的郗怀予周姒瞬间出现，跪地行礼:“主子”

“他们是特殊暗卫，只听从我的差遣”楼非墨取出纸笔，撰写契约，“阿姒，以后你便跟着王妃”

“是”

“沈小姐，我相信你的实力，但我们做交易，还是立个字据的好”

“殿下说的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楼非墨虽说信任她，心里总还是存疑的，而且她也不敢保证事成之后楼非墨就一定会按约定好的走，立字据对两人都有好处。

签字画押后，沈妍娘将契约交给周姒保管，自己抱了床被子去软榻上，“明日我派人去宫外抓药，殿下先稳定住病情再说”

“好”楼非墨将她推到床边，道:“你是我的妻，怎可让你睡榻上，父皇已经免了我们的晨省，你好好休息”

说着将她的凤冠一一取下，柔顺的长发披在脑后，在烛光的照映下更显乖巧。

沈妍娘攥紧衣角，垂眸小声说:“谢谢”

楼非墨微微一笑，转身吹灭蜡烛，回了软榻

第二日，沈妍娘早早起来，并没有叫醒楼非墨，而是带着周姒去了太医院。

为楼非墨熬药的是皇帝专门选出来的一批人，只负责照顾他，每日晨膳后一碗。

沈妍娘到的时候，太医刚抓好药，见她过来俯身行礼:“见过九皇妃”

“不必多礼。这是殿下的药？”

“对”

“辛苦刘太医了，以后殿下的汤药都由我亲自来端”

“是”

刘太医又行一礼，到后面去熬药了。

等药熬好，周姒接了托盘随沈妍娘回去，谁知在半途遇到了个不速之客——五皇子楼非瑾。

沈妍娘欠身道:“五皇兄”

楼非瑾瞥了一眼汤药，笑道:“弟妹还真是心系我九皇弟，亲自来端药。”

“五皇兄谬赞了，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妍娘”楼非瑾挑眉，声音中竟带着些愤恨“我前些年多次向沈家提亲，你父母都以你年纪尚小推脱了，这回怎么舍得将你嫁给个病秧子？”

“五皇兄慎言”沈妍娘语气淡漠，“妾身如今已是九皇妃，日后无论如何都会向着自家夫君。时候不早了，殿下该醒了，妾身告退”

沈妍娘欠身行礼，带着周姒回府，楼非瑾目光紧锁她离去的方向，勾起嘴角邪邪一笑，心道:“沈妍娘，你连同整个沈家，都会是我的”

两人进殿时，楼非墨刚让人摆好早膳，周姒将药盅放在炉子边暖着，便和郗怀予连一众下人退了出去。

“你怎的还亲自去端药了？”楼非墨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问道。

“去看看药方，配合着你的病情对症下药”沈妍娘凑近他，神秘道:“对了，你猜我还遇见了谁？”

“谁？”

“五皇子”

楼非墨皱起眉，沈妍娘继续道:“他同我说了几句，看那意思，是在不满皇帝这一旨意

“说来也是，他一直觊觎着我爹手里的兵权，这回倒叫皇帝截胡了”

除了楼非瑾，几位想要夺嫡的皇子都在暗暗窥伺着沈家在东南的兵权，皇帝亦是如此，他下旨将沈妍娘嫁给楼非墨就是在盘算。

亲事一结，沈家就是站在九皇子一派了，而楼非墨命不久矣，皇帝再暗中插个手，等他一死，届时来冲喜的沈妍娘却落下一个克夫的名声，让她无法再嫁，沈家自然落在皇帝手中。他不能强硬地收了这丰国战神的兵权，只能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就算沈将军要反，他手里还有沈妍娘做筹码。

皇帝对楼非墨的宠爱是真的，利用也是真的，否则他不会放任元凶对楼非墨的病情进行干预。说到底，他也只为自己。

这些楼非墨都门儿清，所以他才没求着皇帝探查真相，任由自己的毒发展下去，还能利用皇帝的愧疚捞到不少好处，夺嫡之战中也不会再有人对他下手。至于性命，在这朝堂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命。

而如今沈妍娘既然许了他这么大的好处，他不妨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