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的日头已经渐渐落下，早春的长风荡荡，冷寂疏凉，逐渐吹散天边仅剩的一抹血色残阳。
一路朝城中而去，脚底下斑驳的积雪夹杂在青石板路中，两侧高低错落有致的墙面，蜿蜒伸向远方，眼前那条路好像还有很长很长，宛如没有尽头一般。
夜幕降临，熙来攘往的大街之上，星布珠悬，夜市千灯，皎如白日，兴庆府依旧热闹非凡，丝毫不受先前战役的影响。
耶律皓南目光沉凝锋利，始终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的朝前走去，风过拂袖，衣摆若水波澹澹。
杨排风扯了扯他衣角，将他神思拉回，问道：“那人当真可靠？”
“你觉得有问题？”
“你之前不是说他淡泊名利，还重情义么，他们毕竟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所以你故意提醒他因果之道。”
杨排风点了点头：“种其因食其果。”
见他不说话，杨排风又道：“我小人之心了？”
“没有，谨慎些并无错处，”耶律皓南自信一笑，“不过你也无须过于担心，等他按照名册一一拜访过上面的人，自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瞧着他万分笃定的样子，杨排风嘀咕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耶律皓南停下步子，道：“今夜便在这间客栈投宿。”
杨排风回头一看，房檐下两盏朱红灯笼映照，“烟霞楼”三个漆金大字，光辉闪耀上也蒙了一层艳若晚霞的瑰丽。
“烟霞楼，”她皱了皱眉，凑近耶律皓南的耳边，道：“这听说是兴庆府最有名的客栈，不会太招摇了吗？”
“灯火之下，才是最看不清的地方。”
杨排风思索片刻，了然颔首，随着他的步子走入烟霞楼，店小二十分热络的引他们到三楼厢房。
房门关上，她还是忍不住探出一刻脑袋四下环顾，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街边拐角，灯火通明处一抹赤红不经意映入她眼中，她笑着道：“我去买点好吃的。”
耶律皓南站在楼上，低眉下望，顺着杨排风跑去的方向看，那里在卖糖葫芦，他看着一颗颗红彤彤的山楂，目光渐渐悠远。
他曾将使命与野心凌驾于一切之上，动心忍性，专于算计，心动心痛却故作不在乎，不能使其拂乱自己所思所为。
那份执着，宛如童年冰糖葫芦的酸甜，刻在他的心头之上，骨血之中，纵使他二十多年来，从不曾重新品味过冰糖葫芦的滋味，却未有一刻忘记过。
“你想吃？”杨排风拿着糖葫芦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说道：“你盯着那堆糖葫芦快流口水了。”
耶律皓南回过神，看着眼前之人笑靥如花，觉得他的生命亦可如此鲜活灿烂，并不是非要日日霜风凛冽，刀光血影，不同的姿态，不同的选择，人生仍旧清明。
“胡言乱语。”
“我才没有胡言乱语，你是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她将糖葫芦递给耶律皓南，道：“喏，想吃就给你喽，我再去买一串。”
耶律皓南盯着糖葫芦，不接也没有说什么。
杨排风忽然想起他不吃山楂，急忙将糖葫芦收了回来，道：“哎呀，我忘记了，你不喜欢山楂的。”
“但我喜欢糖葫芦。”
他唇角微弯，牵过她的手，略倾下身，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咬走一颗。
随着他的动作，几束零散的发丝如瀑垂下来，轻轻披在杨排风手上，眉目分明的轮廓上一双眼瞳灿若星辰，眼底的色彩全然不似平素厉烈的黑，反而在朱红灯笼下，晕开了素淡柔和的光泽，旖旎风华，好似阳春融雪，化开一池春波。
她看得莫名的脸颊飞红，流云漓彩的水眸转了转，目光飘忽不定有顷，才终于找到方向，落在手上的冰糖葫芦上。
耶律皓南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犹如苍穹之上随心飘动的云朵不可捉摸。
杨排风咬了一块冰糖葫芦下来，细细咀嚼品味，轻声疑道：“没错啊，这也是山楂做的。”
她垂眸脉脉低语的模样，仿佛带着致命的蛊惑，他眼角微微一挑，眸光渐渐闪烁起来，伸手一带将她拥入怀中。
“小心，”杨排风一声惊呼，挪开拿着冰糖葫芦的手，抬眼嗔道：“别弄脏衣……”
余下的字消失在紧贴的双唇之间，极轻的吻，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气息交织带着冰糖葫芦的味道，甜而不腻，酸而不涩，令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唇畔，逐渐加深，酥麻的感觉如浪潮席卷冲刷过脊背，心如火烫，一发不可收拾。
手上的冰糖葫芦一晃，几乎掉落，杨排风连忙推开正在悄无声息解她衣裳的他，抵着他起伏不定的胸口，提醒道：“小心你的伤。”
他眼中有异色涌动，隐忍着烈焰灼灼，显然意犹未尽，面上却也只是从从容容的看着她须臾，才俯身迎向她的唇，轻轻一咬。
“不解风情。”
杨排风抚着唇，这一咬不疼，只是有些许麻，脸上不由显出了一丝浓丽的绯色，含糊不清的回道：“我是关心你。”
耶律皓南转身落座，取过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浅浅啜饮。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问题，一直想的都是对付李元昊。”
“担心有何用，我从不花功夫在这种无用之事上，至于李元昊，他这般觊觎天门阵，不除之终有后患。”
杨排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拉住他搭在桌边的手，无言的望着他。
“别担心，”他双眼满含笑意，胸有成竹：“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真的？”
“多亏你提醒我。”
杨排风明显不信：“我还能有这本事？”
“难道我会骗你？”耶律皓南搁下茶杯，眼中笑意更甚，淡定而容，“不过，我们得先去另一处，故地重游一番。”
“何处？”
淡淡的嗓音清朗如玉，带着浅然的笑意，像夜间月华般在耳边缥缈。
“何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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