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透露着忽明忽暗的光,杨排风站在浩瀚的星海之下,望着那颗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紫微星,耶律皓南的命星。
“你看得懂?”耶律皓南见她仰头观了半晌星,从房中走了出来。
杨排风摇了摇头:“你看得懂啊。”
耶律皓南淡然一笑,他是看得懂,也看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独立于天地,凌莅于万灵。
然而,连城易碎,绝艳易凋,无法逃脱的宿命。
高远莫测乃为天,无可奈何才是命,而星象显示天命既定,那他所寻找的变数,便不可能在星象中得到启示。
“可惜我不懂这些,帮不了你,”杨排风低声道:“要是有人可以帮你就好了。”
耶律皓南没有作声,他从来只靠自己,并未想过要去寻求别人的帮助。
满院皑皑白雪,映着皎皎月色,杨排风还在琢磨,耶律皓南亦不打扰,静立于她身侧,含笑看着她在月光照耀下认真入神的侧颜。
“你说师叔能不能帮你?”杨排风抓着耶律皓南的手臂,很是兴奋的说道:“天门阵是道家大阵,师叔是得道高人。”
得道高人?
杨排风对广虚子的评价,耶律皓南不敢苟同,他看着杨排风充满希冀的双眸,有些不忍她失望,却也不想给她无用的希望。
“虽有古籍记载天门阵乃道家四十九阵的第一大阵,但也仅限于此而已,我所布的天门阵是以紫微斗数结合辽国邪术而成,师叔他并不懂这些。”
“道家四十九阵……”杨排风垂头丧气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
她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师叔曾经说你应该以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来炼阵。”
身有正气,邪不入侵,虽然不懂紫微斗数和辽国邪术,但杨排风想无论邪术还是童子怨气,当都属于“邪”吧,所谓邪不胜正,所以师叔说的浩然正气,或可一试。
耶律皓南倏地笑了,月光下彻,星眸流合承转间,藏着几许清冽。
以正祛邪,他何尝不懂,只是他杀戮太重,游于正邪边缘,如今邪气入侵,正气相冲。
“排风,你觉得我像是可以拥有浩然正气的人?”
耶律皓南尽量言简意赅的告诉她,此法不可行。
杨排风呆住,眼中闪烁着的光辉,在几欲燃起之时,瞬间被冷水扑灭。
“别操心,万事有我。”
他仍是云淡风轻,仿佛此事易如反掌,杨排风却感沮丧,她总是什么都帮不上他。
耶律皓南转身走入书房,随手拿起一本《易传》,道:“要起风了,别站太久。”
杨排风低低叹了口气,走入房中,随手带上门,见耶律皓南又在看书,便拿了过来,道:“都这么晚了,你还看啊,伤神费眼。”
“长夜漫漫,不看书,那我们做什么?”耶律皓南难得露出一抹无害的笑意,目不斜视地瞧着她,声音柔和轻软,宛如窃窃私语:“嗯?”
他黑漆如墨的双瞳此刻正浓的无法化开,柔光微微一闪,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杨排风急忙收回目光,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伤,垂首小声道:“伤还没好呢。”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啊?”
她抬眸,只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顿时明白又被他戏弄了,不由脸颊绯红一片,胡乱的翻着手中的《易传》,然后道:“这句天、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风雷……”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耶律皓南好整以暇地问:“怎么,有疑问?”
“看不懂。”
“天地确定上下的位置,山泽二气相通,雷风互相迫近,水火互不厌弃,八卦相互错杂,推衍过去之事为顺势,预知未来之事为逆势,《易经》以逆知来事,所以是逆数。”
因此,他只能测算未来,无法推算过去的事情。
耶律皓南自案头取过《易经》,递给杨排风,虽知她不过随口一问,但他还是很认真的解释,并打趣道:“《易传》是解读《易经》之作,你若有兴趣,可以连同《易经》一起看。”
杨排风对于他一会儿顺,一会儿逆,听的糊涂,她思索半晌,道:“《易经》是逆数?”
“易卦由下位到高位逆向推算。”
“由下到高,由正到反,所以走迷宫的时候要反其道而行?”她蹙了蹙眉,疑惑道:“那为什么你在天一阁布的阵,逆风而行又出不去?”
“你是不是觉得不能逆风,就要顺势而为?”
杨排风颔首:“不是逆,自然就该顺了。”
“道理虽如此,但顺与逆,你却想错了,”耶律皓南笑了笑,继续道:“大道以空为本,观空亦空,面对幻像之时,不要去抵抗,阵中的狂风不过幻象,虚幻空无,你越不在意,便越不受影响,逐渐淡化‘有’,而形成‘无’,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此为道家崇尚的逆修。”
看着杨排风一头雾水的样子,耶律皓南向后一靠,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可还记得瀛州梅林,为何到最后你会功亏一篑?”
杨排风卷起书,抵着下颌,仔细回想着当初在梅林闯阵,最初她闭眼感受着雾气流散,萦绕周身,并无任何攻击,很安全,是以可以做到放空,但是到了后来,当她感到压迫,察觉危险靠近,便本能的开始反抗。
“因为我当雾气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自然也做不到消散形体的束缚?”
“说的不错,孺子可教!”
杨排风眼珠一转,道:“那天门阵呢?”
“天门阵要复杂很多,如果要解释,今夜恐怕不用休息了,”耶律皓南微微一笑,道:“不过,大多阵法都存在幻象,所谓万变不离其宗。”
万变不离其宗?所以也是虚无的?这么简单?
杨排风扬眉一笑,刚想说什么,便听耶律皓南道:“我可没这么说,天门阵并不只有幻象。”
若是这样,岂非可以轻易为人所破?
她把天门阵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面对任何阵法,记得要置身事外,冷静理性,才可以抓住关键,认清本质。”
耶律皓南取过杨排风手中的书册,轻轻敲了下她额头,道:“听不懂是吗,明日再解释给你听,夜深了,赶紧去歇着。”
杨排风回头看了一眼他放在桌案上的《易经》,不知道何时她才能看得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