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食盒来到耶律皓南的住所天一阁外,杨排风轻轻推门进去,整个院子都被纯净的色泽所覆盖,却有如火红梅,凛凛寒冬中傲然怒放,似有细细寒香轻轻浅浅,若有似无。
何时种了这么多红梅?
她上次来的时候分明没有,不过除此之外倒是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那时候他为了救她受伤,她每日也会送饭,而他也不愿意和她说话。
如今这境况,还真是有点类似。
今日停雪,而她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送完这次饭,就可以走了,正好道个别。
北风卷过,似要摇落满院红梅,而她思绪飘的远,心不在焉的踏入院中,寒香渐浓,大有凌云之意,树枝影影绰绰间洒下片片薄雪,直到她走到正中央,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四周忽然暗了下来,风雪瞬间狂扫,遮天迷地,几乎都要将她撂翻在地。
眨眼间,她明白这个院子中布下了阵法,他为何要在自己住的院子布阵?
是不想别人接近吗?
那书瑜又要她来送饭是何原因?
心中疑惑重重,进退不得,只能顶着肆虐的风雪往前走,腿脚似有千斤之重,寸步难行,好不容易往前迈一步,就能立刻被狂风吹着往后倒退三四步。
她咬牙顶风继续朝前走去,心中莫名的执着,今日必须走过这个阵法。
脚下忽然一滑,整个天地都翻转了过来。
“啊——”
杨排风忍不住一声惨叫,被风刮出去一定摔的很难看。
腰间一紧,有人从身后接住了她,熟悉的怀抱令她顿感心安。
耶律皓南带着她落在檐下,立刻松开了手,她抬眼正好对上他垂落的目光,北风其喈,透骨的寒凉。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徒添一抹尴尬。
“我来……”
杨排风看向散落一地的吃食,无奈继续道:“她们有事,所以让我来给你送饭。”
耶律皓南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下,他向来用膳时辰固定,在庄人送饭之时会暂时撤去院中阵法,让他们安全过阵,不上不下的时辰前来,分明就是想要她触动阵法,引他出来,山庄内有胆子算计他的,只有江拙成。
见他一言不发,杨排风步下台阶,蹲下身去收拾雪地里的一片狼藉。
杨排风想,相顾无言,大概就是他们现在的样子吧。
将雪地上的一切收拾好,装入食盒,可雪地之上总不会立刻恢复成原来干干净净的样子。
她转过身看他,他依旧站在屋檐下,手上还执有一册书卷,冬风吹动他束发的缎带,轻轻摇摆,玺色无暇,身前几株寒梅,明霜傲雪,疏影横斜,俨然诗三百中的一篇雅颂,别样风致。
“我要回去了。”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耶律皓南不自觉抬袖,将书册拿近,垂眼盯着手中书册,细小的动作便将他眼底的几番风云变化遮过。
“那日与你说的事,你要小心。”
他依旧沉默不语,书册被翻过一页,不知是风在翻,还是他在翻。
“你做事总不顾一切,忘记自己也会受伤……”
她顿了顿,这些话她很久以前也和他说过,可他总是不会听的。
心底有莫名的酸涩又翻涌而上,她眨了眨眼,努力平静的说道:“我走了,你保重。”
耶律皓南蓦地抬起头,她留给他的依旧是离去的背影,就如同五日前,可这一次,她病愈了不会再倒下,不会再给他理由将她留下。
握着书册的手不断收紧,他脸色苍白,浮现一丝尖锐的痛苦之色,似刺骨的寒冷侵入,伴着穿堂而来的风,苍凉带殇。
风过花容残,雪落人影瘦。
这个女人每次离开他都这样毫不犹豫,连半分留恋之色都没有,一次德清军外如此,两次山下阵中如此,三次还是如此!
可他却仍然还会如此轻易的被她牵动情绪,为她的离去而扼住锁死所有呼吸。
北风吹过眼前,将他眼底波澜震开,她的背影终于在层层涟漪中消失不见。
他利落的回身往屋内走去,抬脚的瞬间注意到脚边有一块雪白的帕子,拾起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朵花,像是芍药,倒是边上六个字好认,南风,甲辰,甲戌。
甲辰年,甲戌月,正是他当年出征之时。
零落若教随暮雨,又应愁杀别离人。
他固执的端详着锦帕,一遍又一遍,为何偏是这将离之花?
什么都不绣,非要在他们的名字之间绣上将离。
千丝万缕织成自缚的密网,他被卷起其中,便再也不曾逃脱出去,纠缠压迫,几欲窒息。
他眼中拂过一抹不合时宜的狠厉,额上沁出点点冷汗,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南风,将离。
南风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