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南!”
千钧一发之际,眼前一道身影瞬时闪过,他还不及有任何反应,便被扑倒在地,钻心的疼痛只从手臂传来,身后号角声同时响起,是辽兵千军万马入阵,战马嘶鸣,尘土飞扬,轻甲骑兵自两侧涌出,策马迎战,厮杀不断。
盾牌遮掩的一方天地,格挡开宋军一轮轮密集的箭雨,耶律皓南抬眼看着身上的人,难以置信。
四下斜插入土的利箭,提醒着他如果辽军没有刚好赶到,万箭穿心的人就该是她了。
杨排风双目通红,眼中晶莹还未能散去,目光从他中箭的左臂转落到他嘴角的殷红,抬手替他擦拭唇边血迹,轻声道:“你受伤了。”
嘈杂的声响震耳欲聋,不知是刀枪碰撞,还是箭矢横飞,她的声音再低,他也听的分明,剑眉深深蹙起,他脸上泛着厉色,一把将她推开。
杨排风跌坐在地,望进他布满厉光的眼中,坚决摇首。
“我不走,皓南,我不要走……”
她双手紧紧攥着,右手握了一根红色流苏,在沙尘飞扬的灰暗疆场上尤为显眼。
耶律皓南的眉头越锁越深,她居然发现了。
见他目光落在红色流苏之上,杨排风举起右手,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怎么可以在她与他交手之时,又趁机悄无声息的把手绳放到她身上?
他们不是都说好了不再手下留情吗?
她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眼瞳为泪水洗过,亮的惊人。
耶律皓南目中厉色逐渐转淡,宛若雪后初霁,氤氲着和煦明朗的光。
他说恩断义绝,她说再无瓜葛,她骗他,他怪她,可无论如何,他总是舍不得,否则他亲手扔掉了手绳,又为何寻回偷偷藏在她身上。
“皓南……”
耶律皓南执起一颗石子,骤然出手,点住她的穴道,扬声道:“成叔,把她带下去。”
“是。”
“不要!”
杨排风难以接受的瞪大双眼,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想要她置身事外?
“皓南,你快解开我的穴道。”
他咬牙拔去臂上之箭,抄起地上掉落的兵刃,缓缓站了起来,眸光凝结在她脸庞之上。
保重!
就算天门阵不能开,就算内力无法运行,单凭外功,他也不惧宋军任何人,加上返回战场的辽军,此一战,便当做了解。
成,则君临天下;败,则万劫不复!
“不要去,皓南,你不要去,成叔,你快解开我的穴道!”
如斯境地,如果真的已经没有明日了,她也不想同他至此还要分隔两处。
“他伤的那么重,成叔,我求你,解开我的穴道,我求求你了……不要去……”
“皓南,我求你不要去……”
江拙成扶着杨排风快速后退,阵中辽兵身移影动,耶律皓南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她脸上血色全无,唯见清泪阑珊。
杨排风的哭喊逐渐淹没于厮杀声之中,终于一点也听不到。
他这一生做事习惯于仔细算计,趋利避害,却仍会有那样一份冲动,毫不计较利益与回报,唯心而已。
就像他明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结局,还是交付真心,同意成亲;就像他明知道以人命炼阵会有报应,却仍旧义无反顾;就像他明知道现下一战,他能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他必须得去。
狼烟四起,黑云压城,耶律皓南翻身上马,持剑而来,迅速加入战局之中,他从未如此手持利刃,亲身冲锋陷阵,斩将杀敌,剑刃没过血肉之躯,鲜血喷射一身,反倒有种奇异的快感。
长剑曳血,撑持身后天崩地裂,他的人生本该如此,就算惨烈的死去,埋葬于天地之间,也不枉曾在世上热烈的活过!
混乱之中,双方早已杀红了眼,没有章法,只有厮杀,战鼓齐擂,火箭横飞,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却又让人无比亢奋的血腥暴戾之气。
明旌抹了一把血,策马到耶律皓南身边,目光残忍且兴奋,他笑着转首看向耶律皓南,却见耶律皓南唇边鲜血直流,目光迷离涣散,摇摇欲倒。
“少主?”
他心中大骇,喊声刚一出口,耶律皓南便整个人栽倒下来。
“少主!”
厮杀还在继续,从白天到黑夜,红褐色的土壤上,鲜血无法凝固,一声声惊恐的哀嚎,一道道绝望的吼叫,飘荡在山谷之中,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