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友人的离世,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之上,显得再平常不过。
再悲痛的心情,随着战事的焦灼,也逐渐趋于平淡。
明旌只是不明白,为何江拙成可以平淡的这么快,快的让他以为,江拙成根本不认识余伯和尚杰,陌生的就像是辽营中随处可见的辽兵。
“成叔。”明旌唤他。
江拙成瞧了瞧他,只是嘱咐道:“守好了,千万别让人进来。”
他拐进院子,里面是耶律皓南的卧房,敲开房门,房中空无一人,看房中陈设,还是一如三日之前的样子。
三日前少主下令就地安营扎寨,随后突然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排风也已经不见有两日了,不知道少主究竟去了何处。
这三日他一直和明旌一起隐瞒少主不在军中的消息,就是怕消息走露,动摇军心,给宋军可乘之机,可如今三日已过,说好要出兵,也只能往后推。
外面谣言四起,都说深州城一事为少主的命令,斩杀萧厉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而找的替罪羊,可少主依旧没有出现。
如此下去,只怕少主不在军营的消息会瞒不下去了。
江拙成有些担心,掩门退了出去,却见耶律皓南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日光下,他看起来比往日更加冷淡漠然,周身似笼罩着一层冰寒戾气,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让江拙成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寒透心房。
“少主,”江拙成觉得不对劲,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只说了句:“你终于回来了。”
耶律皓南应了一声,只管往前走去。
江拙成跟了上去,道:“少主,排风不见了。”
耶律皓南的脚步稍有一顿,杨家的人终于又想起她来了。
“有人说见过一个很像排风的人……”江拙成踟躇了下,才接着说道:“出现在深州。”
深州?
她莫不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以为是他下令屠了深州城,滥杀无辜,无法容忍,所以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瞬而过的想法令他眼中锋芒骤然凌厉,又悄然淡去,她不可能轻信流言,否则就该亲自跑来质问他了。
不过,就算她不信又如何,她到底还是走了。
他们终归道不同。
她或许是想通了。
那么,他自己呢?
穆桂英与杨宗保站在德清军城楼之上,遥望远方浩浩荡荡的黑色大军,是辽国的铁骑正在集结。
耶律皓南的兵马,停止行军三日,探子来报,这期间耶律皓南一直在卧房之中,不见人影,想必伤的很重。
虽然三日过后,辽军拔营起寨,前往德清军,意欲与耶律斜轸的兵马汇合,可既然耶律皓南重伤,以如今德清军的兵力,与辽军正面交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城楼另一端,杨排风一身戎装,凛然而立,高处的风,总是显得特别大,吹在她单薄的身躯之上,连厚重的战甲也压不住,仿佛下一刻便羽化而去。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烧火棍,还是想起了那日微凉的日光下,他悉心指点她棍法,那个时候她想的是让自己强大起来,遇事可以帮他对敌,不再成为他的负累。
然而,世事难料,如今她却是要以被他指点过的棍法反过来对付他。
你知不知道我回去后,随时上战场要杀你,就像当年的天门阵内,我会想杀了你!
一语成谶?
她真的想杀了他吗?
她不想,一点都不想,她怎么可能这样想。
作为他的妻子,为他心中之志,她从不曾做过什么,也不能去做什么,如果需要,她宁可将自己的命都送给他。
可是……
眼前的苍茫大地,广阔无垠,那是她同样可以用性命去守卫的国土,而她所站立的城池之后是大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她不想再见到第二座深州城。
就算她仍然不信那是他下的命令,可是辽人野蛮强横,凶残成性,入主中原后会怎样,看燕云十六州在辽人手中是何景象,就能知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如今整个大宋都在风雨飘摇之中,山河沃血,苍生百劫,将多少英魂忠骨埋葬。
如果德清军城破,辽军逼近澶州,汴京也将岌岌可危。
或许她的力量微乎其微,在疆场之上,最终也不过是草掩白骸,无以为坟,可丹心永不灭,刻在骨血中的血性与不屈,仍令心中的信念坚定。
每一个宋人都会有的决心。
枕戈泣血,寸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