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风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多,外面的战事,还有他的伤势。
先前他即使不来见她,可再忙每日也会遣人来,但这两日他不曾再这般做过,或许往后都不会了。
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怨不得任何人,任何事。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在破碎的山河面前,如此渺小无力,深沉绝望。
窗外冷月如霜,照亮漫漫长夜。
她坐于窗前,想起当日她踏过宋辽的界碑,再一次回到了大宋的国土,回首望向远方,望不尽天涯路。
风过声紧,芦花满天,平静的边境,是无边的暗沉,酝酿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你们回去吧。”
他派来护送她回大宋的人,还跟在暗处。
没有任何回应,但她知道他们走了,周围安静的荒芜,一如杨排风心情沉重,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转身起行。
走过翻腾的苇荡,起伏的山峦,澄澈空明的天幕下,她将自己掩藏到无人之处。
可是有些事,并不是她有意,就能躲避得了,终归还是需要去面对的。
“排风。”
杨排风听着熟悉的声音,心头猛地跳动了一下。
广虚子走到杨排风面前,依旧是手持酒葫芦,一身白衣出尘,洒脱不羁的样子。
“师叔。”
广虚子玩笑着说道:“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皓南抛弃了。”
杨排风苦笑。
“不挖苦你了,”广虚子其实也没什么心情开玩笑,开门见山地道:“我给你的锦囊呢?”
杨排风想起上次一别,广虚子说再见面,会解开她一些疑惑。
她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锦囊,递给广虚子,急切的望着他。
广虚子没有伸手接过,看了锦囊许久,才说道:“这里面是一道求子符。”
杨排风愣住:“师叔这是何意?”
“唉~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
广虚子低叹:“你应该还记得六年前他杀童炼阵的事吧,那十二童子死前的惊恐与怨气,化成一股邪佞之力,冲击着皓南的斗数命盘,十二宫皆有变化,其中影响最深的就是他的命宫与子女宫,再加上他又曾经被改过命,所以才会生关死劫难躲,且他原本多子多孙的命格,如今却子女缘薄。”
月淡无光,天际一抹深不见底的幽蓝。
杨排风的瞳孔骤然缩紧,死死握住求子符,难怪在西夏说到孩子,他会是那般神情,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杀童炼阵已经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那他后来炼阵的法子,几乎如出一辙,岂不是更加危险?
“皓南他之前又在炼阵了,而且……”
“我知道。”
广虚子看着她,眉心是化不开的愁绪:“排风,天门阵是道家四十九阵中的第一大阵,本该以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炼阵,但皓南一再以阴狠之法来炼阵,六年前他就遭到过天门阵的反噬,天门阵才因文曲星而破,如今他杀那么多西夏士兵,这其中凝聚的阴气,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他虽然命主杀伐,但战场上的流血牺牲,与他为炼阵而杀伤人命绝对不可以相提并论,我知道你不打算逼他放弃复国,可是由着他性子来,到时候天门阵大开,不知道又会死伤多少人,他自己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他以前一直不知道皓南的死劫会应在何处,如今看来,仍旧还是天门阵。
杨排风感到一阵晕眩与无力,宛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震碎她眼底波澜,六年来天门阵破的恐惧,如梦靥紧追于她身后,从不曾真正消失过片刻。
“当初在何家村我就知道,根本无人可以阻止他炼阵,那么就不可以让他再开天门阵,没有人比皓南自己更清楚用人命炼阵的后果,他会如此不顾一切,说明他为复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况且他天赋极高,向来自信,哪怕再凶险也认为自己可以承受,可以化解,但如果他有孩子,以他如此重视亲人的性情,断不会轻易让自己的孩子冒险。”
“所以师叔才会给我这道求子符?”
“不错。”
杨排风合上眼,遮过眼中翻起的巨浪。
“排风你抄录《往生咒》,超度天门阵亡魂,行善积德乃有福报,我原想看看究竟是你的福泽长,还是十二童子的怨气重,”广虚子看着杨排风的脸色,就知道结果如何了,“没想到,终究白费心思。”
吹过的秋风,凌烈的令人窒息,杨排风睁眼,定定的盯着求子符,开天门阵,不仅会生灵涂炭,连皓南也会劫数难逃?她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排风!”
杨排风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着广虚子。
“其实还有一个下下之策。”
广虚子拧眉,这就是为何他之前嘱咐,一定不能让皓南看见求子符的原因,如果他见过了,这个下下之策,便无法实施。
杨排风垂下首,这真的是一个下下之策啊……
后果如何她早已做好准备,比起他的性命,那些总是不重要的。
只是谎言揭穿太快,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