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千山，永夜寒沉。
军营的喧嚣逐渐淡去，帅帐之中更是静寂无声，耶律皓南目光垂落在眼前的舆图之上，兀自想得出神，案头的灯火有些微弱，映着他风华灼灼的面容，可望而不可近。
帷帐被掀起，晚风悄然跃入，吹拂灯芯，帐内烛影摇晃。
“少主，已经很晚了。”
江拙成走了进来，直接去拔灯芯，扯高烛焰，整个营帐瞬间亮堂了不少。
“少主还不歇息，要小心身体啊。”
耶律皓南侧过首，看着一簇火光摇曳不定，道：“她歇下了？”
江拙成颔首，看到耶律皓南唇边轻轻牵出一丝宽心的笑意，问道：“少主心有挂念，却为何这几日都不去见排风？”
耶律皓南的眼神闪了闪，指尖在舆图上轻轻划过，定在一处，他垂眸看着指下的“德清军”三个字，道：“何必惹她不快。”
庆功宴当日的不欢而散后，他就甚少去见她，深州一役之后，更是再不曾去过，攻下的城池越多，她想回宋营的想法就会越加强烈，而他却只能将她“软禁”在辽营之中，所以她不会想见到他。
江拙成暗自叹息，却也不再就此多说些什么。
他看着耶律皓南指尖停放的地方，接下来都是些小城池，不过尔尔，马上就可以同耶律斜轸的兵马在德清军汇合。
“德清军后方乃澶州城，宋军集结的兵力，远超过之前数座城池，耶律斜轸滞留此城多日，久攻不下，少主可有打算好如何攻城？”
德清军稳固如山，在辽军一轮又一轮凶猛的进攻下，依旧岿然不动，的确是个难过的坎，在此耗费的军力与时间，已经远超出预计。
“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耶律皓南缓缓抬起眼，光与影自然而然落入瞳中，锋芒毕露，沉声道：“天门阵。”
江拙成拨弄灯芯的手微微一滞，攻下深州之后，距离汴京越来越近，而赵恒也快到澶州，少主果然不愿再等。
“少主已经决定了？”
“早在出征前，就已经决定，不过……”
耶律皓南的话尾倏而停了下来，转目看向帷帐。
营外马蹄声遥遥响起，似有一骑匆匆而来，听着急促的马蹄声，心中隐隐感到不妙，搭在案上的手微有一颤，似想掐算，又生生停住。
“丞相！”
人未到声先至。
帷帐被猛的掀开，夜风灌入，吹动烛火扑闪欲灭。
一名辽军将领冲了进来，单膝跪地，浴血的铠甲扣响腰间弯刀，在夜的深处，竟然显得十分凄厉。
“丞相，深州城有驻守军士与百姓发生冲突，引发暴乱。”
会发生这种事，耶律皓南不感意外，询问道：“因何而起，结果如何，简单道来即可。”
“萧厉将军为庆我军近日连番大胜，在深州城中大摆宴席，酒后纵马飞驰，不料发生踩踏，致百姓死伤，而后……”那将领看耶律皓南脸色阴沉，赶忙垂首道：“请丞相放心，暴乱已平。”
耶律皓南淡淡一哼：“你夤夜赶来，恐怕不止于此。”
“事情发生后，城中百姓自发组织抗辽，伤了不少我军士兵，萧将军大怒，下、下令……”
将领踟蹰着，后面半句话竟是怎么也说不下去。
耶律皓南冷傲的脸上，浮现一丝裂痕：“下了什么令？”
“下令，屠城。”
屠城！
江拙成大惊失色，迅速转首看向耶律皓南，果然见他脸色瞬间铁青，目中泛着骇人之色。
“找死！”
耶律皓南一掌拍在案上，一声巨响震碎了手下桌案，脸上布满寒霜冽冽，帅帐之中气氛凝重，余下两人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成叔，立刻把全营将领都给我叫过来！”
“是，少主！”
被忽然传至帅帐中的诸位将领，看着一言不发，始终背对他们的耶律皓南，以及他脚边破碎的桌案，不明所以。
灯火如豆，柔和的火光勾勒出耶律皓南的轮廓，身影仿若遗世而立，却沉淀不下他锐利非常的锋芒。
“深州守将萧厉，枉顾本相军令，入城之后不仅扰民，引致暴乱，更暴虐无度，大肆屠杀城中百姓。”
冷冷清清的嗓音响起，道出一个重磅消息，帅帐中的气氛瞬时凝固。
那萧厉自持身为皇亲贵族，贯来傲慢，目中无人，又视汉人如草芥，而丞相治军严谨，铁面无私，不分亲疏，不论贵贱，皆一视同仁，绝无姑息的可能性。
何况屠城一事，会引发何等严重后果，根本不需思考，众人皆明，不由面面相觑，忧心不已。
“军令如山，命令一旦下达，不可更改，不可商量，必须执行！萧厉身为将领，公然带头抗令，按律当斩！”
“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急忙出列，道：“末将在！”
“本相命你即刻前往深州，捉拿萧厉，将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丞相，萧将军他是……”
耶律皓南回过身，眼神一厉，冷声道：“身为皇亲国戚，更当为万军之表率，在军中绝无特权，今次若不严惩萧厉，此例一开，军中所有士兵皆视军令如无物，军纪涣散，我大辽今后如何统军？如何一统中原？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耶律皓南疾言厉色，一字一句重如千钧。
耶律休哥赶忙拱手道：“末将领命！”
耶律皓南类冰如刀的冷厉目光扫视过帐中所有人。
“你们给本相听着，回去之后立刻传令三军，战场之上，斩将拔旗，消灭敌军，乃是军功，奖赏不遗，但战场之外，哪怕手刃一个无辜百姓，必按军律严惩，定斩不饶！萧厉，便是前车之鉴！”
“是！”
诸将齐声拱手，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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