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风在军帐中待了一个时辰,外面风声大作,暴雨倾盆,一直到入夜都不曾停歇。
她没有用午膳,晚膳时分,耶律皓南便来了,这种小花招用来对付他总是特别容易。
他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辽服,高挺的管鼻之上,剑一般的眉斜飞入鬓,英挺不凡,几缕乌发垂落在他耳边,沾着晶莹的雨滴,却又添了一丝风雅,与此刻威严肃然的军帐显得格格不入。
杨排风握着断了的玉钗,手上还有凝结的血渍,静静的看着他漫步走来。
“找我何事?”
杨排风没有回答。
“怎么不说话,你不吃饭不就是想我来吗?”
她仍是一言不发,令他不由沉下几分脸色,意有所指的说道:“看来我说的话,你总是听不懂。”
“我听得懂,但我不信。”杨排风望着他冷峻的脸,笃定道:“你知道少夫人在利用我,所以故意在她们面前这样说。”
他剑眉深锁,隐含怒气,清朗如玉的嗓音,此刻冷然如冰,道:“原来你还清楚穆桂英在利用你!”
“虽然事先我并不知情,但当时的情况,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出事。”
耶律皓南一把抓起她的手腕,道:“所以你可以连自己的命也豁出去!”
穆桂英挟持她,至多为逼他就范而伤她,不会真的伤及她的性命,可她为了救杨家那几个废/物,却是真的可以做到不顾一切。
他力道不大,但琉璃珠还是将手腕硌的有点疼,杨排风抬眼看他,他真正生气的原因,果然是因为这个。
“杨家长我育我,对我恩重如山……”
“你对杨家是什么样的情义,不必同我多说。”
耶律皓南双眸微觑,沉声道:“你既然猜到手绳的作用,再动把它摘下来的心思试试!”
杨排风微垂下眼,低声嘀咕道:“不摘就不摘,又这么凶做什么。”
“你最好记清楚自己都答应过我什么,弄明白你自己的命,到底价值几何!”
他松开手,只管拂袖,意欲离去。
“皓南。”
杨排风叫住他,目光悠悠流转间有稍纵即逝的挣扎,双唇轻轻启合有顷,才缓缓开口:“我有了。”
耶律皓南收住步子,回首道:“有什么?”
疑问甫一出口,他忽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她腹间。
居然……
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耶律皓南凝望着她,她眸光浅浅,蕴藏着如烟似雾的轻愁,缓缓流动。
“我来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既然要说的都说完了,我该回去了。”
耶律皓南想都没有想,立刻拒绝:“辽营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那你想如何?”
“不许你回宋营!”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难道你还想回去让穆桂英再利用你一次,还是拿着刀再架一次?”
“少夫人不会再这样做。”
“你信她,我可不信!”
耶律皓南唇边一哂,随即笑容类冰雪消融般从脸上迅速褪去。
“况且,身怀有孕的事,你觉得可以瞒住谁,你怀着我的骨血留在宋营,一旦被发现,你应该很清楚有何后果!”
昨夜他当着杨家人的面说再见面便杀了她,可他们居然还放心她一个人来辽营,他真怀疑杨家对身为辽国丞相夫人的她,除了利用外,到底存有几分真心。
而且她这次若是又轻易的从他手中离开,安然回到宋营,将来要面对的局面,恐怕不止昨夜那般。
杨排风脸色一白,低垂下眸光,她竟然没有想到如此关键的一点。
耶律皓南见她如此,伸手扶住她的双臂,温声道:“排风,留下来。”
她抬起螓首看着他,望进他如墨浓烈的眼底,那里倒映着她清晰的身影。
“跟我去帅帐。”
杨排风慌忙拨开他的手,退开两步,目光微闪着摇首道:“我不去,我不要去你的帅帐。”
他就是在那个帅帐,签发一道道攻宋的命令,她怎么待的下去,怎么可能待的下去?
“你——”
他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想法,于是道:“不去也可,你就在此好好休息,我让未凝来陪你,至于回宋营,你想都别想。”
“我可以留下来,”杨排风依旧斩钉截铁的拒绝:“但我只想一个人待着,不需任何人作陪。”
她如此坚持固执,耶律皓南亦感无可奈何,沉默着他轻叹一声,道了句把晚膳用了,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