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客厅里的吊灯很亮，刺着顾娇娇的眼睛，梅姨很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手里还有着退烧药，顾娇娇转身看了一眼已然离开出去打着电话的顾金城。
她抬起头，闭上眼睛，扬起脖子把药吃了下去，嘴里顿时泛起股股苦意，眼睛再睁开入眼的是拿着糖果在一旁的沈梅。
她那张煞白的小脸终于有了些血色，撑着声音给沈梅拉着笑脸，“谢谢梅姨。”
泛白的指尖捏着糖果，轻轻的撕拉着包装纸，伸手送到了嘴里，舌尖裹着糖，嘴里的苦意渐渐散去，留下甜甜的余味。
也许是药性的作用，躺在沙发的顾娇娇看着晃眼的吊灯，裹着梅姨给她拿来的小毛毯，睡着了。
梦中的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梅姨跟爸爸的叹息声，梦里好像被谁给丢弃了，她有点累了。
等顾娇娇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一个避落的村庄里，天黑的可怕，顾娇娇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但是望向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和迎着月光能看到的一排排矮房子。
在顾娇娇发愣的时候，顾金城已经打开了车门下去了。
过了几秒钟男人伸手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娇娇，下车了。”
男人语气温柔，可是他的面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顾娇娇看不出来这个男人想干什么，想知道。
却又不敢问。
顾金城带着顾娇娇在斑迹趵趵的铁门前停住了，男人刚想伸手敲门，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停下了动作，转身看着顾娇娇，有些凝重的道：“娇娇，爸爸从来没跟你说过你妈妈的事情。”
“其实你妈妈的爸爸妈妈还在，这家里住的就是你的啊公啊婆，爸爸最近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要把你放在啊公啊婆这，行吗？”男人明显有些愧疚，不敢直视那个跟她夫人有些七分相似的闺女。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把她夫人丢下的时候。
他的宝贝也是这个表情。
顾娇娇冷冷的看着男人，伸手就在大铁门上砸了上去，轰隆轰隆的声音刺着顾金城的耳朵，他攥住了女孩单薄的手腕。
看了一眼女孩那已经红了一片的手，有些怒意的道，“你干什么，顾娇娇。”
“爸，你已经把我带到这了，你是抱着什么心理问我行吗？”女孩被气的小脸通红，声音很冲，“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想要什么？不都是你给我安排好，让我去做，甚至都不需要通知我吗？”
“我说我不想，你会带我回去吗？”顾娇娇转身直视顾金城，看着那个面无表情跟她相处十几年的男人，看着那个养育她这么多年却从来没对她有过笑脸的男人。
她有些气愤。
在这一刻贸然的迸发了。
她能接受爸爸从不问她喜好，能接受爸爸给她安排好多她不喜欢的课程，也能接受爸爸从来不对她笑。
可是爸爸怎么要把她送人。
她从来没听说过她有啊公啊婆。
也从来没见过她的阿公阿婆，这个地方甚至她都没有来过。
她害怕……
“娇娇，爸爸很快就会把你接回家的……”男人放开了女儿的手腕，看着女儿那张长得跟宝贝极度相似却还显稚嫩的小脸，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又不得已只能如此。
两个人僵持着。
可能是被顾娇娇那用力的拍门声给打扰到了，从铁门门缝中能看到里面似乎是打开的灯，暖黄色色的灯光突然溢了出来。
门被打开了。
不算刺眼的暖光让顾娇娇看清了面前这一切，披着外衣的白发爷爷五官柔和，似乎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一样，顾娇娇觉得自己好像是看错了。
又觉得没有看错，总觉得老爷爷看到爸爸以后，面上突然挂了起来。
脸色不好看的到了极致。
白发老人作势就要将门关上，顾娇娇亲眼看到父亲扒拉着门不给关，还不敢用力的样子，要多小心翼翼有多小心翼翼。
她还破天荒的从顾金城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
老头甩过门就穿过家里院子走到了里屋，顾金城也跟了过去，顾娇娇眼看着两个人都进去了，就跟了上去。
屋里干干净净，没有顾娇娇想的那么难堪，不过不是干净利落的地砖，而是灰溜溜的水泥地，顾娇娇环视一周，看着古旧的沉年摆设，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这就是妈妈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吗。
也没那么糟糕。
“老太婆，冤家又来了。”白发老爷爷嗓音很哑，像是掐着痰一样，顾娇娇觉得这老头肯定很喜欢抽烟吧。
老烟嗓。
顾娇娇竖着耳朵就听见了里屋似乎匆匆的穿衣裳声音，然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打扮挺洋气的老太太，裹着披风就出来了，瘦瘦高高的老奶奶，五官端正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顾娇娇那双眼睛直溜溜的盯在出来的奶奶身上，有些移不开目光，过了几秒老奶奶突然出声，顾娇娇的视线才看到老奶奶手里的衣架子。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衣架子已经结结实实的挨到了她爸爸身上。
“小兔崽还敢来，跟你说过不要来了，不要来，你还来？”老妇人手里拿着衣架子，脸上眼角的皱纹被气的更深了，拿着衣架子的手也是皮包骨的样子，没有一点肉。
等到第三下快要落到顾金城身上的时候，顾娇娇才彻底反应过来，迅速的趴在了顾金城的身上，有些防备：“别打我爸爸。”
这时老妇人才停了下来。
妇人看着她的眼神，顾娇娇看不太懂，但她知道没有任何恶意。
顾金城拍拍顾娇娇的头，“乖，你去旁边坐着，爸爸没事。”
顾金城把顾娇娇安顿在了角落里，自顾自的跟在自己家一样搬了个小板凳给顾娇娇坐着，继而转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妇人面前。
阿婆叫贾田。
阿公叫乔斯然，名字好听，也是高学历高文凭，家境很好，只是晚年才移居乡下。
躲在角落里的顾娇娇亲眼看着不善言语，总是挂着脸的父亲跪在两个老人面前，流下了泪水。
顾娇娇觉得这个场面非常的不可思议，却是那么真实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顾金城的话在顾娇娇的脑海里不停的悬浮着。
“只有您们带着她，我才放心。”
“我不能再让娇娇跟乔乔一样了。”
“爸，妈，求你了。”
那天震撼人心的是娇娇第一次看见那个传闻中狠辣无比的父亲第一次哭，她一直觉得父亲可能不爱母亲，但那一刻，她像是情窦初开，就像是懵懂突然被撞开了门一样的懂了。
也许顾先生很爱乔小姐，虽然他不曾开口讲过乔小姐一句往事。
虽然他也不曾带他的闺女见过乔小姐的父母，甚至自私到乔乔熟悉而又陌生的母亲名字都是梅姨告诉她的。
但这些都不能否定顾先生很爱乔小姐吧。
这是她第一次从父亲的口中听的到母亲的名字。
真好听。
她想，可能即便是这样，父亲也是爱母亲的。
不然父亲怎么会哭呢？
那爸爸，应该不爱她吧。
爸爸可永远不会为了她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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