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纵落

“他们几乎一辈子都看着彼此的背影，却没有人在正确的时间回过头”

苏万在解雨臣碑上放上一束玫瑰，这是师傅生前嘱咐自己一点要做的。

“这就是这个故事吗？”孩子歪着头天真地看着他。

苏万笑笑，把孩子抱在怀里，给他讲述那些神奇的经历和故事。

解当家离世那天气，北京城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所有伙计都来送别这位一生充满传奇的当家人。

后来黑瞎子回忆起多年前的伙伴，最忘不了的依旧是那个穿着粉色衬衫的解家小孩。

其实他们的相遇要比解雨臣以为的相遇更早，早很多年。

那时的他还不是黑爷，解雨臣也是二爷门下的小后生#。

日子太久，早已记不清细节，只记得第一次见是在二爷院儿里的海棠花树下，解雨臣一副丫头装扮，在树下练着二爷教他的棍法。

棍子有些长，不时的划过头顶的海棠带下一场花雨，他抬头看了一眼他，他们的视线在花中相对，那时似乎已经注定了将来纠缠一生的命运

解雨臣收回视线专心做回自己的事情，这让他感到好奇，他看见这个孩子眼里很干净，却又像涌动着暗流，那会摧毁他所坚定一切。

同年少时的他一般。

后来的相遇应该算做久别重逢，他这样想。

然后一点点拼凑着脑海里关于他的样貌，关于阔别许久再重逢的场景的零散记忆。

那时是受人之托，只是一切都恰逢其时，他踏着海棠落花走进那栋老宅时，一抬头刚好看到二楼窗前的他。

少年剑眉星目，娇俏胜过他见过的诸多美人，连海棠树也懂了他突然的不语，趁着风起将最后的花赠予他。

花瓣落上他的衣襟，给他的黑色添上色彩。

在阔别多年，他们再次隔着海棠花对上视线，既定的命运轮盘开始运转。

他们这两条不同命运的线在这一刻真正交汇，纠缠，直到院里的海棠老的变了形状，他合上眼。

红色的花瓣落在他斑白的发，落上他的唇，替他亲吻他。

他们相伴度过漫长岁月，他没有挡住岁月的侵蚀消失在尘埃里，留下他面对这浩荡的孤寂人间。

北京城落了第一场初雪，夹杂着雨落在地面上，他想起蒙古草原上的月亮，想起解雨臣说

“听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大都浪漫，可我是个只会赚钱的商人，看不懂浪漫”

那时候他也想浪漫一次，告诉解雨臣在他的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人间浪漫，胜过所有的山川湖海。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开始感慨岁月的无常，时间更变了他的模样，让他开始后悔。

他应该在那个深夜告诉他自己的心思，而不是终其一生都未曾开口。

那句“我爱你”在唇齿间辗转数次，次次消亡在他看他的眼神里。

他知道那些同解雨臣一起度过的岁月都会告诉他，他们也曾相爱，隔着不可跨越的山海。

时间注定要他们分离，死亡带走他爱，他再一次孤身面对尘世痛苦。

他曾经爱他，忘了说，如今想起早已是后悔一生的事。

他可能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命，不会有一个人和他走完一生，即使他们互相深爱。

他们曾爱的人尽皆知，却又悄然无声，爱的热烈、窒息，最后却归于沉寂。

世人都看见他们的爱，却从未读懂他们的爱，那么深沉炽热，却没有人在合适的时间说出口。

他站在树下，看着曾经的西府海棠枯老，再开不出花。

像他的一生，盛开，灿烂，凋敝，枯萎，解雨臣之后，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生了。

他等过百年长夜，熬过尘世孤寂才向神明借得的灯火再没有燃起，他一直站在黑暗的深渊，只有胸腔里在跳动的心脏有一点微光。

他把他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让他做他的光。

“后来呢？”孩子天真的声音传来，苏万愣了愣。

“他没有等到海棠花期，但他去追他的海棠了”

然后他想起从东南亚传回来的消息，想起他的嘱托。

“等你长大了，要把这个故事讲给你的孩子，让他们在这里放一束玫瑰，也要让他们把这个故事讲下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