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五）

我逐渐将春桃淡忘，正如春桃所期望的那样，我过上了娶妻生子的烟火生活。女儿的啼哭和笑靥，让我忘却了从前的悲戚。我的身子在夏老爷的医治下逐渐康健，人慢慢地长胖了，远远看过去，我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富足平庸的中年男子。

女儿渐渐长大，性情和春桃十分想像，活泼淘气，总能带给我无尽的欢乐。

那日庙会，她嚷着要我带她去逛逛，我怕带着下人反倒麻烦 只身领着她前往。那庙会上人山人海，我也是该死，一时大意，竟和她走散了。

我发疯般在汹涌的人群中寻她，声嘶力竭地唤她的乳名，可是苦寻了一整日都没结果。我绝望地回到家，不敢将此事禀告夏老爷，只得竭力瞒着，夫人也惶然无措，一味地哭泣。

我和夫人苦等了半宿，子时，看门的更夫连滚带爬地跑来禀告，说是有人把大小姐安全地送回来了。我和夫人喜极而泣，抱住失而复得的爱女一通恸哭，等反应过来该去跟送她回来的人道谢时，可哪里还寻得着人影？

根据女儿的回忆，一开始她和我走散了，被一个老婆子领走了，后来又出现了一位姐姐，把她从老婆子手里抢走了。那位姐姐待她很好，给她吃马蹄糕和鲜花饼，还教她斗百草，给她讲故事听。

我听得心中波涛汹涌，沉住气问她：“那位姐姐生得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

女儿却形容不出来，只说：“回来的时候，那位姐姐交给我一块大石头，要我一定亲手交给爹爹。”

女儿昨晚平安归来时，家里乱成一团，哪有人注意到一块破石头？我翻遍了院中堆砌杂物的角落，终于找到它了。

那“石头”被破布包裹着，我一层一层地翻开，忽然间泪如雨下。

是我曾经当掉的猫蝶砚台。多年前，我生辰那日，春桃寻遍集市而未果的那份礼物，正是这个砚台。

分别的几年里，我没有春桃的任何音信。她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完全无从知晓。

我猜，也许这几年，她一直悄悄生活在我身边，为我祈福，保佑我家人平安。又或许，她幻作天边的鸟，飞去了更好更远的地方，只是苍天有眼，让她遇见了我女儿，把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安全地送还给我。

我知道春桃不愿意打扰我的生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过得好，过得称心如意。我相信春桃也能懂我的心意，和她朝夕相处的那段时光，她日日伴我的那段时光，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日子。尽管我们此生都无法岁岁长相见，但，我们会岁岁长相思，让这份真情长存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