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万般情绪涌动,我开始躲着小乔。
我既为自己的处境自卑,也怕他问我什么时候搬去同他做邻居。
如果我不曾为了他拿钱,如今家里也不会因为爸爸赌气之下的投资被人卷走而万般艰难,父母不会争吵不断,我不会挨打挨训。
在我为下个月伙食费发愁的时候,他却过着贵少爷一般的生活。
所以即便我明白,当初是自己的决定,不应怪他,可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下,却难以抑制地不平衡。
这天看到小乔在校门口等我时,为了避开他,我特意翻了墙,正看到他家停在对面的私家车。
那被人拎下驾驶座的司机太过熟悉,竟是我爸爸。原来他出来找的工作是在小乔家做司机。
小乔的继父我曾在他们搬家时见过,他对下乔特别温柔和慈爱。可是这个人,此时拿着烟头戳在我爸的胸前不知在说什么,我爸本能地后撤了脚,却最终没有选择躲开。三月的天,穿得还算厚,不知烫没烫到皮肉。
校门口人流散尽,小乔没等到我,折到车上,我看着我爸点头哈腰给他们开门。
我的心情羞愤交加。
他来过几次电话,说考前想为我补习,我总是挂断。
他约我出门,我也从不赴约,留他傻等,他那么死心眼的一个人,总是能从白天等到天黑。
我那时在校门口的关东煮店打工,钱虽不多,但是好歹可以解决餐费。
每天中午一放学就要往店里跑,不然老板总要想办法克扣我的工钱。
那天小乔不知怎么找到这儿来,我正忙着,他点了一堆东西,拉我陪他坐下。
我不肯,争执间撞翻了旁边一桌的餐盘,闹出好大响声。老板瞪起眼睛斥责我:“还能不能干了?滚滚滚!”
小乔跟旁边一桌道了歉,又蹲下收拾,众人的视线都汇聚过来,我看着不知哪里生出一股气,拽着他往外跑。
“你这样没爹的孩子,靠着母亲勾勾搭搭,终于混上了有钱的爸爸,好好过你的少爷日子不好吗?能不能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
我说完话,他的脸都白了。
我真是心坏,明知他第一讨厌别人说他母亲,第二讨厌别人说他没爸。我却轻松一句就占全。
曾几何时别人这样说他,我从来都是挡在他身前,如今轮到我这样加倍伤害他。
我离开时他仍戳在原地,我忍着揪心,安慰自己才是倒霉的那个。
很遗憾,白做了快一个月,却没领到工钱。
回到家面临的是父母变本加厉的争吵,和醉酒后有暴力倾向的父亲。我忍不住猜测,父亲一定是白天受了很多委屈,酒后才会如此暴躁,而给他苦吃的人,自然成了我记恨的对象。
当初三口之家多么幸福祥和,对比之下,如今的变故越发让我无法接受。正值高考,我无心准备,只想要逃避现实。
所以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我并不意外。拿着三本录取通知书,去到远方一所大学,反倒像是得了解脱。
有时暑假回家一趟,看着胡同里熟悉的领居一户户搬走,而我家始终笼罩在永恒的困顿中,待不了两天就听父亲吵得烦心,只得借故回校。
这一来一回,时间和钱财都是考验,我开始不再回去,假期在当地景点做野导游,收入很不错,赚出学费外还能有盈余。
大三那年,无意间接触到了藏区的支教事业,对我触动很大,多年来的心结,竟渐渐解开。
小乔仍会时常联系我,我却不知要怎么回应他。
听闻他在名校的天文专业学得十分出色,修了天体物理和测量,被天文局一早预定。
我们之间的差距远胜云泥,聊也聊不到一起,我慢慢回他消息回得越发简洁。
只是一再想起那个夏天和星空下的少年,不知他如今这么厉害了,有没有找到一颗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