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痛哭如此消耗体力,邬童哭得又累又饿,于是跑到小卖部里一通消费。回来时,她发现高二(9)班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林歌阳和谭又铭还在等她。
邬童一年道谢一边将袋子里的可乐和零食分发给两位恩人。谢天谢地,他们没有追问她哭泣的理由。
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在微凉的夜色里冒着温暖的香气,食物让邬童平静下来,她沉默地将纸碗里的鱼蛋都挑了出来,小心地装到另外一个小纸碗里。
一抬头,邬童发现谭又铭在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怎么?怕我们俩跟你抢?”
邬童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不是,这是给网吧后面巷子里的流浪猫的,我经常送鱼蛋给它当夜宵。”
林歌阳从邬童走进教室,视线就没离开过手机屏幕,听见这话,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教室里的灯没有全开,尽管灯光昏暗,邬童那红肿的双眼依旧显眼。察觉到林歌阳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探究,邬童不自觉地举起可乐,掩饰道:“今天真的感谢你们,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还请多多指教。”
谭又铭配合地和她碰了碰杯:“我仅代表高二(9)班全班同学,热烈欢迎你的到来。”说完用手肘碰了碰无动于衷的林歌阳。林歌阳像石塑般岿然不动,谭又铭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林歌阳这才站起身,举起可乐仰头喝了个精光,将可乐罐捏扁扔进垃圾桶。
“一个全是人渣的超级大烂班了,有什么好欢迎人家来的?”林歌阳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句,起身要走,临走前他拿走了邬童打包好的那一小碗鱼蛋,“那只傻猫今晚刚吃过大餐,不会饿的,这份夜宵我替它享用了。谢了,鱼蛋妹。”
从这一天起,“鱼蛋妹”就成了邬童的新代号,她很喜欢这个新名字,它象征着和“高二(4)班邬童”的决裂,象征着一种全新的开始。
高二(9)班其实没有林歌阳形容的那么糟糕,用“人渣”形容他们,实在有欠公允。班里面确实云集了全年级组最难管教的问题学生,但问题学生不等同于差生,相反,他们中有很多人长着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瓜,比如林歌阳和谭又铭,他们俩的中考成绩在三中名列前茅。
至于后来他们为何会在繁重的高中课业里迷失自己,深陷玩物丧志的泥潭中无法自拔,邬童就不得而知了。她经常能在学校的通报榜上看见林歌阳和谭又铭的大名,据说这两人经常三更半夜联手逃出寝室,然后林歌阳奔向网吧,谭又铭奔向篮球场,但每次都会被班主任老余双双“捉拿归案”。
和这两位的奇葩指数比起来,老余简直就是奇葩界的泰斗。
他是位五十多岁的老教师,身材瘦小干瘪,身上唯一的亮点是眼镜片后面的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锐利眼睛。很多人被老余圈粉,是因为他那剑走偏锋的育人技巧。
传说他曾经为了拯救一位沉迷网络的男生,召集了他当年教过的男学生,放出话去,只要看到那个男生上线就立刻“封杀”他,不把他“灭掉”誓不罢休。那男生被师兄们虐杀得痛不欲生,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冲进老余的办公室,涕泪交加地向他认错,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类似的故事在老余的教书生涯里比比皆是,但最让邬童感动的一件事,是老余创立了高二(9)班。之前,高二年级组是没有(9)班的。
当初有位学生犯下大错,校方欲将其开除,是老余出面求情把他留下,但没有哪个班级愿意收留他。
当时正好面临文理科分班,于是老余趁机提议创建了(9)班。后来,这个班级渐渐物以类聚,问题学生越聚越多,高二(9)班逐渐壮大,且恶名远播在外。
可是邬童一直觉得,(9)班能有老余这样的班主任坐镇,不可能太差。
在新班级里度过平安无事的一星期后,老余将邬童邀请到办公室里进行了一次长谈。
老余告诉邬童,当初她挺身相救的那个男生,曾经是他教过的学生。
那个男生很聪明也很安静,从不闯祸,只是身材略微瘦小了一点儿。那段时间不知为何被小混混们缠上了,他们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甚至患上了轻度抑郁症,最后迫不得已转校了。不过现在他已经康复了,而且经常和老余联系。
他曾多次向老余提起过邬童,并请老余代为转达他对邬童的感谢。老余说:“那孩子让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邬童微微一怔,迅速红了眼眶。
老余接着说:“你的事,你们班主任已经跟我说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有人需要帮助,我建议你用自己的方式找到解决办法,你的勇敢让我很钦佩,我相信你总有办法找到真相的。”
邬童转过头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色,眼泪汩汩而出。
老余没有多说一句安慰的话,始终平静地看着她哭。
他是那种懂得站在学生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人,他明白邬童在哭什么,她在哭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被众人理解的委屈和孤独,以及终于有人肯相信她的感动。
老余的信任支撑起邬童摇摇欲坠的信念,她决定振作起来,继续寻找真相。
老余把邬童和谭又铭调成一桌,安置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和林歌阳前后桌。
老余说她刚刚转到新班级,需要好好调整下心态,先在这里过渡一段时间,什么时候调整好了再给她重新安排位置。
老余的暖心之举再次让邬童热泪盈眶。她开始觉得自己转班决定是正确的,新同学对她和爱可亲,在谭又铭的引荐下,她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
只有她的同桌林歌阳是个例外。
这家伙简直就是“睡神”转世,除了吃午饭,从早睡到晚,怕被老师们发现,他就把课本摞起来做掩护,继续睡,最奇怪的是他一到晚自习就开始玩失踪,邬童几乎没见过他在晚自习时现过身。
起初邬童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情况。后来问了谭又铭才知道不是,那家伙根本就是在明目张胆地逃课,而且逃课的理由竟然和邬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