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他要走了，我送他来到了这片丛林前。

　　这里是文明与蛮荒——城市与原始的交界处,杂草在我身旁尚且稀疏，但向车前窗外看去，前方不远处就已是茂盛到像我这种低底盘的车辆难以行驶的程度了。

　　“够了。”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停下车，随后解开了安全带，微微侧身拉开了车门，“到这里就可以了，前面的路，你的车是走不了的。”

　　我没有多说什么，也打开了车门，与他一同下了车，站在仍亮着的车灯前,并排地望着那杂乱的丛林深处。

　　我们沉默了许久,但最后是我先打破了沉寂:“这对面的地方，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或许是另一座城市,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我会在里面迷路，或是摔下悬崖。

　　“那你为什么要过去？我送了你一路，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望着天，似乎在思索着回答，也似乎只是在看风景罢了。

　　他陡然抬起手臂，指向了那前方的天。我望去，却只看到一轮再普通不过的太阳，与周围被染成金红色的淡云。

　　我有些疑惑，随后看向他，皱了皱眉头问道:“那里?太阳吗?那与我刚刚间的有什么关系?”

　　“那不是太阳。”他轻声说道，像是害怕打破这宁静一般，“那是我们能见到的唯一的光。”

　　“唯一的光？”我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我们这是是高处，可以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那里的玻璃反射着早早亮起的路灯的光，似乎如宝石一般透亮。大楼内已有一些居民打开了顶灯，与路边的亮光相互映衬，整个城市灯火通明。

　　“我们身后，不就亮着无数的光吗？”我略带不解地指向那里，可他连头都不回。

　　“那是灯，不是光。”他轻声说出这句令我费解的话，“我们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这里没有外人，也没有边向外面的交通。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在最后失去这颗心脏跳动的能力之前，见一见这真正的光照耀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不带任何语气、平静地说着。我还想再问他什么，但他只是轻轻地摇头，不愿回答了。

　　“以后……或者说是将来，我们都有可能相见不到了，但我不会后悔这个选择，现在也不会退缩或是害怕。我相信我是正确的——那太阳下终究有着什么东西。”他深吸一口气,随后迈步走进了丛林，“我们是时候别离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但我不会再回来了。那么，再见吧。”

　　我出神地看着他走向那深处,竟连再见都忘记了说。他也没有在意，只是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我要不要跟上去?”我低头沉思着，不知不觉向前迈了一步,但终究是刹住了。再抬起头时，他已经消失在阴影之中了。那车前灯仅能照亮一点，只几步远便被扭曲的树木拦下了。

　　偶尔听得见夏虫的微弱的嘶叫，但更多是寂静，夕阳已经要落下了，却被这些老树严严遮住，仅见得到一点点亮光亮与灰沉的天。

　　一阵冷风吹来，冷得我打了个寒颤——现在都是秋天了。我急忙爬上车关好门，打开空调后整个身体才疲倦地软了下来。车内的收音机此时也响了，是城市中流行的音乐。我无心听这些，拨了两下旋纽，音响中传出的却是无信号的沙沙声 ，使我更加烦躁了。我干脆关闭了收音机，仰身瘫在了松软的椅背上。

　　窗外昏暗依旧，唯有枯黄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