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

一个关于梦境的脑洞。

我站在学校的天台向下望。

当我意识到我正身处梦境的时候，纵使是如此高度也不会使我感到恐慌了。我握紧了栏杆，完全静止的空间中不存在风，楼下蝼蚁般的人们的行迹呈现出某种动态的规律感，令人眩晕。

我被隔离在在楼顶上。

事实上，我正在考虑着从这里跳下去的可能。科幻影片中的情节告诉我，这样做我说不定能醒过来。虽然也不知道醒来后要做些什么，但当你切身处在这样一个混沌且虚幻的空间中时。你会因巨大的违和感和孤寂感而想要逃离。从一个游戏爱好者的角度来说，无危险的VR跑酷估计会很刺激，摔死了还可以闭上眼睛再来一次。但我累得要死，虽然不管怎么折腾都感受不到疼痛（我正式以如此方式得知自己正在做梦这一事实的），但我觉得自己羸弱极了，骨子里滋生出来的倦怠让我在了解真相后就疲于继续探索，也就顺带着失去了和自己的潜意识玩耍的兴趣。就像解谜游戏，在结局被知晓之后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思考着，楼下的人来了又走。至于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跳，因为我还记得《盗梦空间》里梅尔的死因。其实我本无需害怕，可时间是可以随便挥霍的，（在现实中再苦苦索求也无法得到的东西在这样的精神世界中一文不值）所以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与这个未知的空间握手言和。

上课铃打响后我慢悠悠地走下天台，去随便逛逛消磨时间，总不能干坐着。楼下的学生熙熙攘攘，大概是受了我的潜意识影响，即使在上课时间，他们也仍然在无所事事地闲逛，像我一样。以这种方式被认同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因为足够新奇，所以还是让我稍微高兴了一点。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醒时的所有妄想在这里被神奇地清了零，换句话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让自己高兴起来。迎面走来的姑娘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然后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她们的五官迅速扭曲变形，像老虎机一样摇出几张不同的脸来。满足逻辑的需要。

真是让人惊悚的喜感。我评价，又摇摇头，在这种地方逻辑有什么用吗？姑娘们哼着歌与我擦肩而过，踢着正步走入黑压压的人群，我突然想让她们中的一位变成兔子。于是几个手拉手的姑娘中架了一只白兔子。兔子茫然地悬着小短腿扑腾了一会儿，蹦蹦跳跳地跑掉了。你看，无序永远比逻辑要有趣。然而我并不觉得快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感到快乐。我去食堂吃点东西，然而食堂的饭菜味道很一般，可以说基本是没有味道的。或许我吃什么东西都不会感知得到他们的味道，我想着。从理论上来说，我可以支配这个空间，想骑个魔法扫帚飞一飞，或者是平地建造一座高楼大厦都没有问题，至多是费费脑子。建模的能力我是没有，但贴图的本事我自诩还行，但这有什么用呢？反正一切都是虚拟的。但如此来讲，我所认为的、客观存在的“现实”，不也只是主观意识的产物吗？如果我的政治老师站在这里，他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又搞唯心主义论，但我半年前就和他说拜拜了，因此我可以心平气和地把他从我的脑海里请出去。我感到无聊，找了片空地坐下。随便从街上挑人变成兔子玩。我想我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但醒来后的生活与现在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可能还会更无聊一点，毕竟我在那里能做的事情比在这里更少。所以我为什么会感到无聊呢？这个很像哲学问题的问题实在难以引发我的思考，毕竟我和政治的仇敌关系已经维持了好多年了。跳过一切思维过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理想的行为应该是跳楼。我得出这样的结论。

说瞬移大概有些二，但我确实保持坐着不变的姿势回到了天台，也可以以理解为我所处的空间从来没有变过，它永远静止，同时随着我的心念而动。现在有风吹过，因为到傍晚，而傍晚是有风的。这种脆弱到狗屁不通的逻辑关系在此刻给予了我莫大的安慰，因为晚风很舒服。从空旷的天边吹来，又吹到更远的天际，簇拥着涌向地平线上的半轮红日。在这种时刻，我稍微领略了一点古人与大自然相伴的乐趣，你被环绕着，被拥抱着，自然会接纳你的一切，即使它现在只是一个假想对象。但，不可否认的是，自然是美丽的。无论是现实中实实在在的可以被触摸到的，还是作为一个概念存在于我的脑海中的，都有这可以宽恕一切、治愈一切的力量。我就这样放空思想坐了一会儿。一会儿，有可能是很多个日夜，可能是一个世纪也说不定，时空的法则在这里失效。然后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楼顶向下望，重新握紧了栏杆。

我想，是时候和这个完美的花里胡哨的世界说再见了。

可我又犹豫了。大概是我太柔弱，或者太贪心，我拥有一切，但我不快乐。我如何才能高兴起来？停，又绕到哲学上去了。可是我在渴望，在渴望什么？我绞尽脑汁地想要弄明白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东西，让我寻找了这么久但仍然毫无踪迹的东西。烦躁的感觉重新涌上来，我重新坐回到地上，风不再吹起了，但我觉得有点冷。

天空降下大片的阴影。

这个时候我应该祈求谁呢？在这里我就是上帝，当上帝迷茫的时候，谁为上帝解答疑惑呢？我说嗨上帝，想了想觉得有些搞笑，我这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与自己对话？听起来差不多。然后我接着说，我不高兴，你能哄哄我吗？

突然有一双胳膊把我从背后拥住。我没动，因为我愣住了，我动不了。我知道是他，但我不去看他，任由他紧紧的抱着我。在学校的晚风里，我们第一次相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温暖。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但又无比的熟悉，就好像我们曾经千百次这样拥抱。可在我们拥有的过往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节，并且我们不再拥有未来。我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被潜意识封藏的过去，原来记忆是会骗人的。什么无欲无求，尽他妈的放屁，原来我想抱他，哪怕只有一次。

当享有未来的权利都被剥夺时，我失去了幻想的能力。

原来是这样。我想，我把自己封印，然后——忘了他。忘了那个曾经在心里被默念过无数次的名字。是我亲自用尖刀把心尖剜掉一块，然后用空虚把空处装填。原来是这样。空虚被连根拔起的欲望催化而繁衍滋长，所以我的梦里空无一人，所以我永远也走不出这坐学校。

我不想哭，所以我没哭，只是用指关节揩揩眼角，久违的品尝到了甘甜与苦涩。原来记忆是会骗人的，但情感不会，这种情感叫思念，叫喜欢，叫遗憾，即使久别重逢，依然惊心动魄。

——他真的来了呀。

“你该回去了。”他对我说，然后拉着我一跃而下。

就像电影中描述的那样，我们十指相扣，在这漫长又短暂的坠落中凝视彼此。我看到他熟悉的青涩的轮廓，想起过去的现实，想起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未来无法期待，但过往会作为一份礼物陪伴我，从生存到死亡，从黑夜到白昼。我想你了。我说，我想你了，对不起自作主张请你回来，也谢谢你的到来，即便这只是一份自我感动……谢谢你赐予我的情绪，我会好好醒过来，然后好好记着你。我絮絮叨叨地想，我知道他听得见。风重新吹起来，越来越快，在耳边猎猎作响，像是某种熟悉的旋律。最后的最后，世界终结于他嘴角的浅浅笑意。

我被失重感扔在宿舍的床上，早铃刚刚打响，新的太阳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