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和二十八年的除夕,大雪足足下了一夜,整座皇宫的宫墙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为了体恤抱恙的太子,今年的宮宴没有大肆铺张,乐舞都只是点到为止的助兴。但第二天,太子还是发起了高烧,太医诊断后,却找不到确切的病因,而太子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转,前天已经在床昏迷不醒。
晋帝因此勃然大怒,斥责了好几名太医,大概是怒急攻心,晋帝被气得头昏脑涨,走下台阶时还踉跄了一下。皇后听说后,连忙让太医诊断,诊断说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结果过了两天,上早朝的时候,为了解决多日来西域时不时骚扰边境的问题,一向身体康健的晋帝在听臣子们争吵时站起来后,竟然一下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情急之下,皇后挑起大梁,丞相带着文武百官等候在殿外。皇后与皇室宗亲不知商议了什么,第二天就宣布齐王暂时代理朝政,而燕王和楚王一起为皇上侍疾。
好好的新春佳节,就这样蒙上了一层愁云惨淡的薄雾。
百里浠容跟着从马车上走下来,好奇地左右打量,然后视线落到了眼前的院子。这是一处别院,院子造型相当的古朴,青砖绿瓦,看起来经历过不少风雨。
她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正值冬天,院外墙边的银杏树已经掉光了树叶,而院内的杨树却还枝繁叶茂。除此之外,四四方方的前院还栽种着郁郁葱葱的绿植,兰花的花盆里虽还有积雪,但看枝叶断口处齐整,看起来不久前还修剪过。
院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秋千架,不像大户人家那种可以荡得很高的大型秋千,对比之下,这里的秋千更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虽然久未有主人居住,但看得出一直有人定期打扫。
“这是楚王的别院,两位,这段时日还请你们暂时居住在此。”一身青衣的蓂最后走下来,对眼前两人说。
楚王……萧夜迟吗?本来神情十分平静的百里浠容闻言,立刻抬头看向蓂,她浅色的瞳孔中有什么在脉脉流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庞染上一抹近乎喜悦的颜色。
只是,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点微小的表情变化。
除了浠容外,还有一人也乘坐马车来到这处别院,一直没说话的女人年约三十。她的服装与中原女子不大一样,由不同花纹、色彩的布料拼接在一起,看起来比乞丐的衣服上的补丁还多。不过,她脖子上却戴着一圈坠着流苏的银项圈,项圈上錾刻着五种毒虫,蛇、蝎、蜈蚣、壁虎、蟾蜍,看起来十分贵重。
蓂瞅着这类服装有点眼熟,却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人正是浠容的小姨,她名为秦宓,此时正一脸不善地看着蓂。
毕竟,她们并不是自愿来这里的。
“楚王,你背后的人是楚王?”秦宓性格完全与浠容不同,带有几分川蜀之地女子的泼辣,她闻言如临大敌,更加警惕地看着蓂,“你们想对我们做什么?”
“我的主人并非是楚王,只不过楚王确实也有一些事情问你们,这处别院偏僻,不易被人打扰。只要两位不逃跑,在时机成熟前,可在此安心住一段时间。”蓂用寡淡的表情说出一长串的话,语气没什么起伏,生生让这番委婉的话语好像带了一丝威胁。
时机?浠容隐隐约约猜到,值得楚王和这名女子的主人大费周章将她与小姨请来,是为了什么事。于是,她上前一步说:“请你放心,我们不会离开的。”
秦宓诧异地看了浠容一眼,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何如此承诺。
“浠容姑娘通情达理,属下替主人在此谢过,那我就先告辞了。”蓂抬手抱拳,然后她就好像十分放心地转身,牵起马匹的缰绳。
刚走没几步,她又转身嘱咐:“若有事情,请摇响门口垂挂的铜铃,到时候会有暗卫出现,替你们解决。”
浠容点头,目送那抹青影越走越远。
“浠容。”
她转身,抬头就看见秦宓的脸上浮现她不能懂的复杂神色,对方轻声叹息了一会儿,就转身进了院落。明白秦宓定有话对她说,她将门关上,然后乖巧地跟上去。果然,刚走没几步,秦宓就开了口。
“浠容,小姨知道你一向都很有主见,你已经决定要将当年的事全部说出来吗?”秦宓背对着她说。
“是,”浠容的脸上浮现一丝解脱般的笑意,“我的父母虽因此而死,但他们也的确是间接导致四皇子去世的人,所以,即使得不到原谅,我也要这么做。”
听了这话,秦宓转过身来,浠容抬起头看向她,却依旧看不懂秦宓目光里的复杂神色。过了半晌,秦宓才扬起笑容,轻松地拍了拍浠容瘦弱的肩膀,说:“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我看这个楚王还挺通情达理。”
没有将她和浠容直接关起来审问,确实还有谈判的余地。
“谢谢你,小姨。”浠容扬起唇角,露出轻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