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沁月楼他常用的包间门口，萧夜钦顿住了脚步，停了会儿，才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布置得清雅，博山炉内点燃的檀香袅袅升起浅紫色的烟雾，恍如人间仙境。一位正值中年的劲装男子坐于旁侧，正自给自足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身边的小方桌上放了一管琴箫。
“叶将军，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萧夜钦缓步走进来。
男子听到声音抬头，鬓发花白，仍然精神矍铄，虽然一张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额头纹路深邃，但就凭如今还健壮的身姿，也能想见年轻时是多么的俊逸非凡。
萧夜钦对这位战功赫赫的安北大将军早有耳闻，在燕城二十年，一直都在监视着北荒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十一年前的那场战役令他与德妃错过终身，灭北荒的信念才如此坚决。毕竟和他同时参军的孟庭津，就因为那场战役身负重伤，后来弃戎从文，考取科举，如今官至三品吏部尚书，女儿更是当朝太子妃。与叶惊涛相比，他官职虽然差了一截，却尽享齐人之福，而叶惊涛，却至今未娶，只领养了一位义女。
叶惊涛透出坚毅目光的眼眸，在看清来人是萧夜钦的那一刹那微微颤动，但很快平静下来。他克制着汹涌的情绪，语气平淡地开门见山，甚至有一些别扭的不客气：“该想到的，只有燕王你才有德妃的遗物。燕王既然用我送给德妃的琴箫请我出来，那么说要交给我的信，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吗？”
“别急呀，叶将军。”萧夜钦一派坦荡地说，“不过既然将军开口了，那么我就先给你看看。”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交给叶惊涛。
叶惊涛几乎是立刻接了过来，取出信封中泛黄的信纸拿在手中逐字逐句地看过去。
看到最后，他手指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口中忍不住呢喃出声：“原来，她一直记着我，思念着我，可我却……天意弄人啊……”
萧夜钦看过这封信，诉说了德妃以为叶惊涛死时的悲伤思念，以及后来知道他未死时的怅然若失，失魂落魄。
“母亲当时听到几乎全军覆没，以为你已经死了。”萧夜钦背对着叶惊涛，微微仰头闭上眼睛。
因为以为你已经死了，戚玉淑才在自己父亲的逼迫下进宫，从此斩断妄念，但没想到，叶惊涛被人救了。
“顺和七年，与北荒一战中我身负重伤，被牧民捡到后修养了半月才好，等到两个月后回到京华城，就听到你母亲诞下皇子成为德妃的消息。”叶惊涛的声音明显地听出颤音，他后退几步，跌回了刚才的座位，“我以为她早就忘了我……”
世事无常，才让两个心意相通的人生生错过，从此一个在宫墙内以泪洗面，一个在宫墙外终身不娶。
但即使如此，两人依旧思念着彼此，但这么多年过去，直至德妃去世，叶惊涛都没有见过德妃一面。诺言犹在耳，生死两相隔。
“母亲不曾忘记你，只是你回来得太晚了，将这封信交给你，我也算是完成母亲的遗愿。”萧夜钦垂眸说。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那御座上的人或许是真心喜欢过母亲，可是他的喜欢却没有给母亲带来多少欢喜。生下自己之后，母亲还对叶将军念念不忘，想来，这样的举动肯定让晋帝不悦，若是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子嗣，恐怕早已被掐死在襁褓之中。
没有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对其他男人念念不忘，甚至生下其他人的孩子。
“燕王今夜邀请我来这里，不仅仅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吧，否则你早就来了，那么，是有何事？”
冷静了片刻，叶惊涛抬起头，目光不客气地在萧夜钦身上逡巡了一圈，神情愈发严肃。
说得没错，萧夜钦并不在乎叶惊涛的愧疚，他要的是可以用愧疚换取的东西。
他笑了一下，一扫刚才的低落，轻快地开口：“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带来这封信，了我多年夙愿，如今我在家守孝，官职虽高，以前却远在北方，朝堂上却没有什么朋友，我能帮助你什么？”叶惊涛询问。
四年前北荒国灭后，他就一直在燕城镇守，一年前母亲去世，他才回京守孝三年。他听说过萧夜钦的名声，现在亲眼见到对方，倒觉得和传言不太一样。又想起当年北荒发生的事情，北荒突如其来的内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他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燕王，想要什么呢？
“不需要将军做什么，只要有你的身份就好。”萧夜钦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只是，可能会有损将军名声，不过要让狼子野心之徒露出马脚，叶将军应该不在乎这一点牺牲吧。”
闻言，叶惊涛定定地看向他，锐利的双目如猛虎飞鹰，似乎能穿透萧夜钦的伪装判断他所言的真假，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你，还是说你们在谋划什么？”
“虽然远离朝堂已久，叶将军却对这种事依旧很敏感，我有点明白父皇对你的忌惮了。”萧夜钦微微一笑，继续说，“最近太子身体有恙，我代他行事。”
叶惊涛还想问什么，却见萧夜钦从袖中拿出一物，举到他的眼前。
是太子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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