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硝火的辛辣气味灌进呼吸的时候,撕下一卷带油、血或其他污秽的墙纸也需要花些精力,努力从枪管后坐的颤抖中寻找足够捻烟的稳定。
凌晨三点的街垒不仅打空了三十四个弹夹也确确实实地炸毁了五个街区的电力供应,白炽灯的硬光从燃烧到熄灭,过程快的像将死的太阳被拘禁在巴掌大的玻璃魔盒。
老迈的亮堂华璨滴淌在画毡上流泻出鞣皮般艳丽的苍素纹路,却没有热度,慢放后灯管囚徒的死亡是株自爆的燔火,辐射一圈刃口采下的虹状冷锋,仅在一瞬间就剐破黢翳,最终被泼天的浓鸦熄灭了。在一地散落的流浪汉牌早午晚餐肉食里,只有枪口蓝白色的过热余温还有用。
也许是蜡纸,滚烫的手指肿胀摸不出质感,只有被点燃时一瞬间,熛火释出的腥味从粘稠黑暗里唤起第一个毫无必要的思考。没有滤嘴,纸沿甚至是参差不齐的,第一口没有吞进多少焦油的刺激,过于细碎甚至不成结构的烟渣苦味完全掩盖了足以使人泌泪的刺激,在吐掉的时候毫无意外地洒落了更多在袖口。
斗兽场里屡见不鲜的一场厮杀,其内蕴之俗落连居民的一声詈骂都逗不出来,战争——我假定它为战争而并非你罹患狂犬病的寡妇老妈的家庭暴力——已找不出除了削减人口和内耗资源的其他价值。
赢家可以被砍下头颅,或仅仅掰下血蚀的断牙以祭奠胜利,而每晚的坠落声和第二天躺在车顶的尸体只是口粮的另一重表现,它的气味像绿色的桃汁冰果冻,找不到任何人能为凹陷的铁皮和蛛网状玻璃修理埋单。硫磺和黑药酿成的末日天空以肮脏为标准来看,称得上十分剔透,被破碎窗格切割成一颗雾霭棱星。
人生不仅不常顺遂,更由一种情景悲剧的尖锐讽刺融化重塑再泼淋下来,滚烫的令人皮肉生绽出作呕的花,但他人总是具有一种麻痹作用,所以才得以忍受并沾沾自喜。
上一秒枪火亮的好像天地颠倒置身星群曳出无数长长的彗尾波浪,下一秒就不得不偷摸撬进街边经营不善的守口如瓶旅馆去数混战中丢失的零钱和那把车钥匙,忍受着疯狂反扑的耳鸣、肩窝骨节处错位的疼痛、软的不详的床铺与底下成族的臭虫尸体。
当呼吸陷入每个饱满的停顿时,寂静就会撕开一个殷红的湿口,吐出黏腻滚烫的东西流经耳孔和颔角。潮湿的死中之死苍白的像水晶,摔碎来听响也博不得一句不堪嚼味的干枯赞美。黎明和午夜的翅膀一样红得滴血,星星不会带来什么愉快感觉。
在蜕壳的苍白月亮凝视下,一片漆黑里,我看不见我的身体和跗上鞋头的软烂髓质,哏灌听觉的可憎鸣音让贯穿伤不再漉漉地发痛。唯一能证明存在的只有那支烧了一般的烟,通过我手持的茎干招展开微弱的火星,被意识撕扯涌动铺开成十九种红色的蛋彩画。
不可见是唯一公平的,把一切都熔解成讨喜的虚无,究竟是晕眩裹挟感官跌跌撞撞滚下精神山坡或世界正在爆炸旋转已不要紧,而我无力去锁上窗帘,只能顺从地仰倒在无毛的毛毯上用脊背拒绝夜光。目的,目的,五分钟前的目的已久远的像新生时第一枚元音一样无从追溯也毫无意义。
积雨云载着厚重的火山灰卷来了,绒绒的余烬纷扬掩盖一地尸体,对我来说也只是清早洗车的一桶凉水。它泡得发涨的表面一定反射了所有的月相,当真正的凝胶黑暗冱结气氛,烟卷已经烧到手指间而产生不出任何心喜的味气,微弱刺痛从土崩瓦解的压迫中将现实挽救。它变成虹点,火炬,一座粘稠的活火山,一轮膨胀的日脉,能看见无数啼哭涌动在它薄壁油皮下的鼓胀青筋里。
我感到疲惫和厌烦,把衪扼死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