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常晓镇边缘，一条大路。两旁是玉米地，隶属村庄。幽魅捏着两支光秃秃的蒲公英，与永康并肩而行。
永康道：“顺着这条路，前面就是常晓大街。我们到那儿吃点东西，再带你买两身衣服。”
幽魅道：“买衣服？为什么要买衣服？”
永康道：“嗯……，我知道你会法术。就是你现在是一个人了，一个光明正大的人，总要有几身换洗的衣服吧。”
永康似乎在说服自己。
幽魅好像真的听不懂，道：“这个和买衣服有关系吗？”
永康说服了自己，道：“好吧，今天你是大小姐，都听你的。你不愿意买，咱就不买。”
幽魅道：“丁永康，我警告你，你是你，我是我，下次把咱这个字去掉。”
永康道：“是！是！是！都听你的。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不要买衣服？”
幽魅道：“不为什么。”
永康停步，暗暗合计，被幽魅搞到无语。幽魅假装不在意，继续走自己的。
幽魅见永康没跟上来，回头道：“走啊。”
永康险些被气得笑出声。无奈，还得跟上。
近了，渐渐近了，前面马上就到常晓大街。在这里，依稀能听到任贤齐的《花好月圆夜》，不知道是哪家店放的。伴着不远处的世态喧嚣，丁永康感觉幽魅有一丝丝不对劲儿。正好，一处台阶。
丁永康坐到台阶上，道：“歇会儿再走。”
幽魅道：“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
永康道：“我是说姑奶奶，从东湖林到这儿，不说十里地，也有八九里，咱们是走过来的，你好歹让我休息休息。”
幽魅道：“我再一次警告你，把咱这个字去掉。”
永康道：“行，你让我歇会儿。”
幽魅坐也不想，站也不是，道：“你挡人生意了。”
永康背后，一家店，牌子上写着“种子化肥”。
永康道：“我们小地方不讲究这个。你还知道这个？”
幽魅上前，勾了永康一脚，道：“快起来。”
永康倒不是不想起，只是不清楚幽魅的心情，现在怎么样了。
幽魅有些生气，又踢了一脚，道：“起来！”
永康自然不想惹幽魅生气，乖乖站起，拍拍屁股上的土。幽魅看着永康，感觉又有些委屈，两支光秃秃的蒲公英被她扔进边沟，转身就想走。
永康一把拉住，道：“我错了，咱们别走好不好，你看来都来了。”
幽魅自己非常清楚，不应该使小性子，所以站在原地，没有回去，却还是背着个头。永康拉着幽魅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向常晓大街。
常晓大街，老吴小吃。永康踏入。幽魅心中多少是紧张的，怯生生地跟进，虽然是在永康身旁，但给人的感觉像是藏在永康身后。
里面，三个学生坐一桌，两个逛完街的少妇坐一桌，一个拉货的司机坐在角落；一身工厂衣服的刘全坐边上，外地的云延则坐在靠门窗的位置。店里的伙计孙建斌也坐在靠门窗的地方，随时招呼来人。
孙建斌见永康、幽魅进店，站起迎接，道：“来了，吃点啥？”
在孙建斌问话间，云延打量了永康幽魅一翻，继续等他的面条。刘全吃着花生米，喝着啤酒，同云延一样，在等他的饺子。其他的人，饭早已上桌。
永康侧过头，对幽魅道：“你有什么忌口没有。”
幽魅摇头。
永康道：“馄饨行吗？”
幽魅道：“可以。”
永康对孙建斌，道：“两碗馄饨。”
孙建斌道：“两碗馄饨是吧。找地方坐下吧。”
云延是面对门窗而坐的。在云延的后边一桌，幽魅和永康相对而坐。幽魅面对门窗，永康与云延背对背。坐下来之后，幽魅发现云延身上的气不同于常人，示意永康凑近些。永康俯耳听着。
幽魅轻声道：“这个人不简单。”
永康亦轻声道：“哪一个？”
幽魅用头示意，永康偷瞄一眼。
永康道：“你怎么知道的？”
幽魅道：“他身上的气和普通人不一样。”
永康道：“没事。你就当没看出来。”
孙建斌从后厨出来，给刘全上了一盘饺子，进去出来，又给云延上了一碗面。后厨传来剁肉声。
孙建斌对永康、幽魅，道：“那个，你们得多等一会儿，馄饨馅没了，我婶子正剁着呢。”
永康道：“没事。我们不着急。”
一手持棍一手持碗的丐叟，出现在眼前。
孙建斌道：“怎么了？大爷，有事吗？”
丐叟道：“哦，我来吃饭。”
孙建斌道：“大爷，你先坐。”
丐叟在靠墙的位置坐下，把棍与碗靠墙而放。
孙建斌道：“你吃点儿啥？”
丐叟道：“一碗素面。”
孙建斌道：“素面？”
丐叟道：“对，一碗素面。不放肉，不放葱、蒜、韭菜，洋葱也不能放。”
孙建斌道：“还有什么别的忌口吗？”
丐叟道：“没有了。”
孙建斌道：“行。你等一会儿。面一会儿就好。”
永康发现幽魅非常不对。从丐叟一进门，永康就觉得这是个怪人，而幽魅现在如此的不自然，好想畏惧丐叟一般，他知道了，丐叟也不是普通人。永康起身，绕过餐桌，与幽魅并排坐下，把她护在里面。
一身警服的胡振海，进入老吴小吃，走向后厨。
永康小声嘀咕，道：“这不拉警戒线的大哥吗？”
幽魅声音很轻，道：“是他。”
永康道：“你别吓唬他。冷静，放松。”
幽魅道：“我会的。”
胡振海发现刘全，道：“刘全儿？吃完上班啊。”
刘全眼皮都不抬一下。胡振海习以为常，依旧走向后厨。后厨，吴国生和秦美娟正在弄馄饨。
孙建斌道：“吴叔，有个大爷要一碗素面。不放肉，不放葱、蒜、韭菜，洋葱也不放。”
吴国生道：“信佛的？”
秦美娟插一句，道：“这不是说书的讲的尼姑面嘛。”
孙建斌道：“不知道。我没问，他也没说。”
吴国生道：“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胡振海出现在孙建斌身后，道：“吴师傅，忙着呢。”
吴国生道：“不忙。你吃点啥？”
胡振海道：“老一套。今天我就不在这吃了，装盒带回去。”
吴国生道：“你去，建斌。跟那个大爷说一声，让他多等一会儿。”
胡振海连忙制止，道：“不，不用。我不着急，还早着呢！”
吴国生道：那行。我跟建斌俩人忙活，马上就好。”
吴国生说完，带着孙建斌一起做面。胡振海转身出去，找个位置坐下。三个学生吃好了，时间也到了，穿上校服，拿上饮料，出门上学去了。
丐叟起身，坐在永康对面。幽魅面露难色，不敢多言。
丐叟言道：“丫头，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永康却道：“老伯，我们认识？”
丐叟道：“不认识。是你的东西，你就拿着；不是你的东西，是谁的你就给谁。你懂音乐，好好修，将来错不了。有些事情，你们能决定；而有些事情，你们决定不了。你们啊，就像易经中的归妹卦。”
永康没有插话，反而觉得，丐叟应是善意。
“夏雨冬雪，冬雷阵阵，因血而起，由血而灭。”
丐叟边走边吟，回到自己座位。
云延听到所吟四句，料想此人非凡，更无疑虑。
面已做好，胡振海接过饭盒，匆忙离去。丐叟吃完，孙建斌过来结账。
丐叟道：“这里有人替我结。”
孙建斌为难，永康正要招呼。
刘全道：“我替他结。”
孙建斌仍是为难。
吴国生唤道：“建斌，让他走吧。”
丐叟去了，云延结过帐，也去了。
永康望着幽魅，道：“幽魅，我想回家看看我娘。”
幽魅一顿，提起汤勺，低头，道：“你一直都在骗我是吗？”
当天下午，东湖林中，地下暗室。幽魅径直走向卧室。
永康言道：“幽魅，你听我跟你说。”
幽魅不听，重重地摔上门。永康站在门前，想说些什么，他知道幽魅的脾气，什么也没有说。
到了晚上，寒意渐起。
永康敲着门，道：“幽魅，帮我拿个毛毯，就是衣柜里那个。”
幽魅犹豫了一下，扔出一条毛毯。
永康披着毛毯，睡得很香；幽魅半夜凑近，俯身瞧着。她本想用法力，为永康取暖，可出来之后，觉得没那么冷，一条毛毯够了。
幽魅自语，轻声道：“冻不死。”
早上，永康从外面回来，提着豆浆油条，一包白糖。他插上电锅，把东西热一下。幽魅从浴室出来，把头发垂到一边，用毛巾擦着。她看见永康，不感意外。
幽魅道：“你还知道回来。”
永康不好意思，道：“那我毛巾。”
幽魅擦完，丢给永康，道：“给你。”
永康言道：“你昨天门没关好。”
幽魅道：“你不是要回家吗？”
幽魅拉出椅子，坐下。永康跟一步，把毛巾放下。
永康道：“你肯放我回家？”
幽魅不应。
永康又道：“你昨天是故意留的。刚才是你给我开的门。”
幽魅道：“知道怎么出去，不知道怎么进来。”
永康走到电锅旁，等着饭热。不一会儿，他拔下插头，端上桌子。
永康收起毛巾，搭在另一把椅子上，道：“你刚变的？“
永康又拿来碗筷，为幽魅的豆浆放了一勺糖，夹了两根油条。
幽魅接过筷子，道：“你从哪儿买的？”
永康坐下，道：“早起村里有跑胡同的，我从那里买的。”
永康既无筷子，也无汤勺，因为以前只有永康一个人。
幽魅掏出折好的钞票，道：“你的。”
永康道：“我的？”
幽魅道：“你衣服里的。”
永康道：“我衣服，你给我洗了？”
幽魅道：“谁知道你放那儿几天了。”
永康端详，道：“幽魅，你当过人吗？”
幽魅有些生气，道：“你说什么！”
永康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啊，你知道洗头，会洗衣服，还有你手里那双筷子，拿过去就会使。你都不用学的？“
幽魅想了一下，淡淡答道：“不知道”
许久，永康言道：“你跟我回家吧。”
幽魅应了声，道：“一会儿你去买支记号笔。”
上午，昌亭县安营乡梁家口村，永康提着东西，带着幽魅，回到家中。丁母拄拐探望。永康放下东西，搀扶母亲。
永康道：“又腰疼了？”
丁母道：“前些日子，在门口坐着受了点风，不碍事。”
丁母年岁较大，腰疼离不开拐杖。
丁母简单问了几句，永康表示自己过得很好。进里屋，三人落座。
丁母道：“闺女，你叫啥？今年多大了？”
幽魅不等永康说话，道：“我叫君如。”
丁母道：“你贵姓啊？”
幽魅道：“姓梁。”
丁母道：“梁君如，好名字。你和永康是怎么认识的？”
永康抢过话，说工作认识的。永康不多说，丁母也不多问。丁母又问了工地上的事，永康面不改色的撒谎。
丁母道：“今天咱们中午吃饺子。”
永康道：“我买肉去。”
幽魅跟着永康，把肉买了回来。永康洗肉洗菜。
丁母道：“永康，你把菜板给我拿进来，我在屋里弄。”
永康答应着，备好肉菜，送进里屋。丁母坐在凳子上，切菜。
永康对幽魅，道：“你进屋吧。”
永康准备和面。
幽魅道：“给我，你去切菜。”
永康道：“我切不好。”
幽魅道：“我不管。”
永康让给幽魅，道：“行，我去给你收拾西屋。”
后门声响，有人叩门。永康开门，见一僧人。
禅僧道：“永康，君如，灵血珠。”
永康出来，关上后门。幽魅随后出来，亦关上后门。
永康道：“你说的灵血珠是什么？”
禅僧道：“梁施主知道。”
幽魅道：“那颗珠子。大师，请赐教一二。”
禅僧道：“归妹卦中，少女对长男，位不当也。都知人妖殊途，可又有几人看破？”
幽魅道：“请您告诉我灵血珠的事。”
禅僧道：“夏雨冬雪，冬雷震震，因血而起，由血而灭。”
禅僧离去。永康开门，二人进屋。
丁母道：“永康，谁啊？”
永康进里屋，举起念珠，道：“一个和尚，娘你看，这是给的手串。”
永康继续收着西屋。
丁母道：“永康啊，面和好了吗？”
永康道：“和好了。幽魅，你帮我娘包饺子吧。”
幽魅道：“你去。”
永康道：“你看我身上全身尘土。你去吧。”
丁母吩咐幽魅。幽魅擀皮，丁母包馅。
永康蹲下，翻出一本旧书，仔细看着。
幽魅走近，道：“你在看什么？”
永康慌忙合上书，道：“没看什么。”
书是一本算卦的书。
幽魅找凳子坐下，道：“你信那个僧人的话？”
永康道：“和尚跟老伯，他们俩说的一样，我真有点害怕。”
幽魅道：“你娘喊你烧火。”
中午吃饭，幽魅显得腼腆，却吃的不少。永康和幽魅陪了丁母一下午。永康给幽魅铺行李的时候，丁母过来看了看，又嘱咐几句。
等到了晚上，丁母因为儿子回来开心，早早睡去，睡得香甜。幽魅在西屋，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幽魅下炕，出去坐在前门口儿，摸出记号笔。永康也没睡，出来陪幽魅。
永康道：“睡不着？”
幽魅道：“嗯。”
永康道：“有事就说出来，别在心里憋着。”
幽魅道：“我想着让你明天一早回去的。可是现在，我不想回去了。”
永康道：“那就多住几天。”
幽魅道：“你娘对我挺好的。”
永康道：“我娘人不错。”
幽魅道：“永康，你做我男朋友吧。”
永康道：“嗯？好。”
幽魅道：“以后别叫我幽魅了，叫我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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