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择

阿乞也抬眼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他设想了千万种，却没有想到，一回来，便是听到这个消息。于旁人来说，是喜事，是好消息，而于他来说，只是噩耗。

可是现在，他倒不能走了，只能看着，看着他与旁人拜堂，成亲，看着他们喜结连理，看着他们欢天喜地，看着他们出双入对，而自己，却成了一个笑话。

他转过身往房间走，邵亭安上前追了半步，开口道：“阿乞，我，我们只能如此，有些念头，我知道，可是，行不通的，趁早，扼杀了吧，敌不过世俗的。”

阿乞听着他的话，眼泪终是跌了下来，脚下不稳又险些摔倒，邵亭安一惊又要上前，阿乞向后竖起手掌来道：“我没事的，你是哥哥，说什么，我听就是了。”说到最后，只觉得心痛无比。

他一步一步地走入房间，回身将门关合，却看见邵亭安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眼中有什么正闪动着。

门在面前关闭，他转过身来依着门慢慢坐在地上，抬手捂着自己的嘴，这才无声地哭起来，才觉得，这世上，最痛的，不是被掰去妖骨，不是被剥皮割肉，而是现在这种，从骨头里发出来的痛，抓不着，抵不过，一波波地漫出来，慢慢地，一点点地将自己撕得支离破碎。

算算日子，离那个月初，不过十多天了，院中也开始忙碌起来，忙着做新衣，忙着添置新院子里要的家什，城主夫人整日笑逐颜开地忙碌着，而阿乞则从早到晚坐在院中，有时怕人们看出来，他这个做弟弟的本应开怀高兴才对，而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对的。

“二公子，你看，大公子这身新衣裳如何？将来他穿着迎娶新娘子多好看。”奶娘将一些做好的衣裳送到邵亭安的房中时会对阿乞说话，阿乞便笑着点头说好。

“阿乞，这些，是你离开的日子，每个月，阿娘都为你做一件新衣，便是盼着你回来好有的穿，不觉就做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现在看看，有些怕是要小了，没想到，你会长的这么快，要赶上你阿爹了呢，原来是想让你先成亲的，可是出了那件事，等安儿成了亲后，就到你了，我已经托了城中的媒人们替你挑了，到时，定然要办的比安儿还要风光，来，你去试试这件，我这两天让人又给你赶做一身，到时，安儿成亲时好穿。”城主夫人走来，身后的奶娘抱着个大包袱跟着，二人都笑盈盈的。

阿乞看着奶娘将那包袱展在床上一一打开给他看，城主夫人又挑出一套月白色的来给他道：“这是最近做的，应该还合身，你告诉阿娘，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娘子呀？”

阿乞看着那身衣裳对城主夫人道：“阿娘，不必替我费心，我暂时还不曾想要娶亲的事，我想着，等兄长成了亲后，让阿爹带我去军营，现在听说边疆战事吃紧，也是缺少兵马，我现在这个身份，娶谁家的女儿也是拖累，倒不如用到战场上去杀敌才是正当用处。”

“什么？上战场？不行，你好不容易回来，阿娘可不许你再去犯险了。”城主夫人急忙握了阿乞的手腕。

他看向城主夫人笑着道：“阿娘，我已然不是从前的阿乞了，没有什么能再伤着我了，你不信，我证明给你看。”他说着，四下看看，拿起床头的犽枭抽出来，也不等城主夫人阻止就往自己的手腕上用力划了一刀，而这一瞬，阿乞突然觉得这种疼痛竟然能稍稍抵挡心里的疼，甚至觉得好受了些。

而城主夫人与奶娘则同时惊叫起来，城主夫让奶娘快去拿药，阿乞却劝了她：“不用去，你看，伤已然愈合了呢。”

城主夫人正捂着嘴看着那深深的一道血口涌出鲜血，便在转瞬，那伤口果然愈合了，再一会，连伤口也是不见。

“阿娘，我没骗你吧，我若去了战场，能顶百名战士，让那些战士不必受伤，不必死亡，可以时常回家看望亲人，这样不是更好么？而且，以我现在的本事，击退敌人也不过举手之劳，其实，倒是享福去了呢。”阿乞放下犽枭劝着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看着阿乞，思忖片刻道：“那，你去了战场，阿娘不是又见不着你了？阿娘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是舍不得你，将来，替你寻个好娘子，便将这个院子重新修建好，你与安儿一东一西住着，这个家才更热闹，阿爹阿娘每日看着你们，才安心啊。”

阿乞垂了垂头道：“我知道阿娘的心思，是舍不得我去吃苦，可是，我自小就在这里，不受风吹雨打，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报你们的恩情，如今，只有去战场，保卫家国，不许外敌入侵半分，也算是尽孝，而且，我现在也是可来去自如，想念你们时，转瞬也就回来了。”

“当真？”城主夫人问着，并不知道阿乞还有这个本事，阿乞笑了笑道：“的确如此，等下回，我再证明给阿娘看，现在的阿乞，可不是好让欺负的，很厉害的呢。”

城主夫人看着他，却笑不起来，反而更是忧心伸手揽着他道：“自是阿爹阿娘不曾护好你，才让你变成这样，阿娘还是希望你是那个遇到什么就叫嚷着阿爹，阿娘快来的孩子啊。”

阿乞一时有些眼眶发酸，他何尝不想永远在他们身边，可是，却再不能了，他无法面对邵亭安与别的女子一直生活着，此时他突然想起来，他要娶谁？杨若梨？那个不拘小节的丫头？

他直起身来又想起在帝都时，她与邵亭安作对，处处想要讨好自己的场面，现在，却是要嫁给邵亭安么？

他是怎么换了衣裳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当他回过神来时，屋里只有他自己，身上穿着那身新衣裳，月白色的长衫，袖口滚着水蓝色的滚边，水蓝色的腰带上还挂着一小块玉。

他呆坐在桌旁，一展手掌，便出现了一个酒壶，他只觉得混乱，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子要嫁给自己喜爱的哥哥，将来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他抬手往口中灌着酒，一口口地吞着，酒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不觉外面的天都快黑了，一个人正摇晃着他，他抬眼，看见邵亭安站在面前一手指着他手中的酒壶一面质问他，好半天，他才听清他说的话：“你就这么喝了一天？子鱼让我来劝劝你，我还不信，你这是要作甚？”

阿乞想起身，却觉得头脑发昏，笑了笑道：“替你高兴不是？哥哥要成亲了啊，要成亲了，丢下我一个人，我怎么办？喝酒，一醉解千愁，好酒。”他说着，又要喝，被邵亭安一把抢了酒壶远远丢出门外，日出赶紧上前就着酒壶喝了几口，立即甩着尾巴说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