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3）

　　走了很久很久，青夙才带着狐狸下了云头，站在一座雪山前。

　　那山是乌黑的颜色，气势肃杀森然，不容人接近。整座山上没有一丁点的绿色，只有漫天的大雪落个不停，映着山色，仿仿佛一幅狂放不羁的水墨画。

　　狐狸抓得爪子都僵硬了，见青夙落了地，立刻松爪滚落在地上，舒服地蹬了蹬腿。它翻身跳起，抖落身上沾着的雪团，抬头看向青夙。

　　后者正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它，没等它开口询问，就听山中传来一道冰块似的嗓音，听得狐狸都想炸毛：“……出去。”

　　青夙神情敬重，拱手朝前方行礼道：“望神尊现身同青夙一见。”

　　狐狸还处在被那个声音震住的状态，没有动弹。只听神尊毫不客气地回答道：“不见，带着你的狐狸离开。”

　　青夙有些急切，往前走了一步，诚恳道：“青夙斗胆以先辈情谊，恳请神尊现身相见。”

　　狐狸眨巴眨巴眼睛，暗自感叹，神尊大人好大的架子哦，天君这样请也不见。难道他睡太久不好看了？可是神尊那么厉害，毁容了也可以变成大美人吧。

　　刚想到这个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狐狸忽然觉得背脊一凉，警惕地转头看去。

　　咦，没人。

　　雪山沉寂了一会儿，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现出一条狭长的甬道。有寒风呼啸而过，几点霜白的光映在漆黑的石壁上。

　　“进来。”

　　青夙面露喜色，连忙上前。刚走两步，他回过头看着狐狸：“狐狸，你也来。”

　　啊？狐狸愣住，忙应了一声，蹦跳着跟了上去。

　　甬道里很黑，也很冷。狐狸有毛毛，不太在意，反而是对那些霜白的灯格外感兴趣。它也不敢停留，只偷偷的用余光瞟。这般偷看过几盏，那灯忽的一暗。

　　脾气这么大吗！看看也不可以吗！

　　它吓了一跳，却见那灯化作一团柔软晶莹的雪，轻飘飘地跟了上来，在它身侧黏黏糊糊的。狐狸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小跑着想摆脱那雪团。

　　如此躲了一段路，那雪团像是委屈了，突然冲了过来，一头撞在狐狸脸上，冰凉的雪花糊了它一脸。

　　狐狸惨叫一声。

　　雪山仿佛动了动，原本长得看不见头的甬道突然消失了。明亮天光洒下来，纷扬白雪里，一人拢着手站在一棵枯木边上，雪白的长发披散着，露出一张寡淡冷漠的面孔，眉如长锋锐利，格外扎眼，愈发衬得轮廓冷硬瘦削，唇色淡得看不见，瞳色也如此，仿佛凝着薄薄一层冰的河水，透着底下淡棕色的河沙的色彩。

　　神尊脾气一定很不好。

　　狐狸默默嘀咕。

　　神尊瞥了它一眼，很快收回。他并未开口，沉默了很久，直到青夙按捺不住想要说什么时，他才朝青夙微微一点头，转身走向远处的石壁。

　　狐狸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下意识看向青夙。

　　“呵。”

　　狐狸耳朵竖起，恍惚好像听到那位神尊在冷笑。

　　青夙却没注意，他仿佛松了一口气，毫不在意地蹲下身，声音如春日的湖水般温柔：“狐狸，我要同你说件事。”

　　他顿了顿。

　　狐狸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爪子在雪地上蹭了蹭，谨慎道：“……神尊答应了？”

　　青夙有些惊讶，没想到它竟然猜到些许，含笑道：“是，他方才已算是默认了。”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缓慢叮嘱：“神尊乃天地灵物所化，这许多年来仅他一位尚存。自灵气稀薄，我等尚可苟活，神尊却因灵气至洁而愈发衰弱，乃至不得不自封雪山之中。我虽担忧，却也无能为力。”

　　狐狸听得很认真，却并没有插嘴提问，只看着青夙说得顺畅：“所幸，如今有你。神尊自封时动用了大半灵力，本当能坚持到他坐化，如今却叫你意外打破，这未尝不是天地所赐的机缘……故而，我想请你留在他身边，看能否延缓他的灵气溃散速度，甚至——扭转这变化。”

　　青夙目光炽热，哪怕是狐狸，也能看懂他内心的真挚和迫切。

　　狐狸摇了摇尾巴，点头：“如果真的有用，那我留下也可以，神尊毕竟救了我一命。”

　　青夙眉眼舒展，笑道：“如今你也可还上这份情。”他站起身，“神尊在此处，于你修炼有大益处，望你好生修炼，来日相见，可叫我刮目相看。”

　　狐狸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袖上，轻轻点头。

　　青夙交代完了，深呼了一口气，扬声向神尊告辞，又同狐狸低声道别，随后径直离开了。

　　甬道消失，寂静的雪山里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轻微声响。狐狸慢吞吞地走在雪地上，绕着这片空地转了一圈，确认这里只有一颗枯死的树，遂走回树底下，沿着树根刨了个雪堆堆，蜷在里头。蓬松的尾巴在空中晃了晃，像云似的轻轻落下来，盖住了它的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积雪压得枯枝吱呀吱呀地晃，隐隐的，仿佛哽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