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陆卓曦有一丝感动。

这种感动类似“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的欣慰，又不知为何衍生出一些心酸，这心酸当即就化作一串咳嗽顶上喉咙。

一发不可收拾。

都说爱与咳嗽无法掩饰，这话诚不我欺。实在压不下去了，他下床去喝口水缓解一下再回来时，夏珂的下一条信息已经到了。

不是，是下几条。

“老板，你是睡了吗？你要是睡了，就回来再说吧，我也去睡了，明天还有好多课。”

“你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这个手机的话费是够的吧？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您得想着给我充钱。我回头再找机会和您联系，您告诉嘉文一声我还好。晚安。”

这小孩向来说话像人一样随意，前言不搭后语，思维惯性跳跃。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就哒哒哒说一堆。

哒哒哒说完一堆，又说晚安就晚安了。

跳跃得令人措手不及。

陆卓曦莫名有些，怎么说，大概是失落吧。

怎么凌晨的房间里忽然这么冷。方才没觉得，方才似乎人在沸腾。

但喘息倒是不知不觉地平缓了。

陆卓曦回到床上。四点了，非常尴尬的时间。再睡吧，本身他就入睡困难，怕好不容易入眠就该起床了，届时难受加倍；不睡吧，好不容易不喘了，又至少还有两三个小时，要不要争分夺秒一下？

以往他会断然起床，打开电脑，处理公事。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喘疾发作，这一夜十分倦怠，结束了与夏珂的对话，面对黑暗，徒留茫然。

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方的迷茫感。

当时决定送夏珂入营，理由充分，人亦理智且“心狠”，只是按计划行事。不能说毫无私心，但为自己好，亦是“为他好”。那孩子似乎半点都没有起疑，只是乖乖照做，就连方才的抱怨听来也像撒娇，倒是听话得让他有些“心疼”——是不是真的太难为他了？

而如果叶恺琪与姚猛那边有个什么计划外变故，又是不是太辜负了那孩子的信任了？

陆卓曦左右为难。

陆叶两家婚约解除的风闻很快就传开，叶氏企业的股票狂跌，叶恺琪的父母已然如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一天天的恨不能就住在陆家谋求对策。陆家虽不至于受到如此断崖式的负面影响，但多少也有一些连带反应，再小的麻烦终究也是麻烦，解绑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需要腾出心力去解决的。

在商言商，生意场上，多一个合作伙伴总是好事情。陆家已经承诺了叶家不会轻易就解约，“买卖不成仁义在”，婚约不成合作也能在。但叶家显然不能放心，一边谈着生意，一边还是孜孜不辍地对姚猛围追堵截。

但叶恺琪是何等脾气，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但凡有用，早十几年就有用了，怎么可能放任她嚣张任性到现在。

叶家第一次对姚猛下手以后，没有几天，叶恺琪就公然搬到了地下室与姚猛同住。

毫不遮掩，极之大方。姚猛当然也拗不过她，事已至此，也只能由得她去。于是满头条飘着的又开始是“叶家大小姐屈尊搬至爱巢与素人新欢同居”、“两大家族崩裂 股票持续狂跌”。

陆卓曦想，这体质，不做艺人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