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雾窗寒对遥天暮，暮天遥对寒窗雾。”

　　她知道的，这是几百年前，一位姓纳兰的诗人写的回文诗。她当然知道啊，因为她就是回文诗的诗灵。也许是受那位诗人青灯佛莲般的气质影响，她自诩天边的暮霭，不近人间。甚而她为自己取的名字也是取自那位诗人的诗句——

　　乌黑的长发盘成一对对称的双刀髻，鹅蛋脸，柳叶眉，凤眼褐眸，肤如凝脂，两瓣樱唇似笑非笑，身形瘦削，窄肩蜂腰。

服饰：

　　头戴一对凤求鸾金玉发梳，眉心贴着新月花黄，耳戴珠络耳环。身着云霞色对襟襦裙，胸口有金线祥云刺绣，腰部对称地系着一对琥珀玉佩，下面垂着璎珞，下裙外罩一件软烟罗纱。脚穿锦缎罗袜，银丝踏云仙履。行走无声，如天边的暮霭。

　　落落大方——如大家闺秀般，待人接物，举止谈吐间都体现着她不凡的教养。

智慧机敏——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甚而可以倒背如流，毕竟她是回文诗的诗灵。在她这里，谁也别想赖掉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过，同样的，痛苦的记忆与伤人的恶语也如梦魇般摆脱不去。

　　云淡风轻——如遥远天外的云雾一般，她清新脱俗，对世俗的东西既无兴趣，也无了解。活得如傍晚的暮色，绚烂明丽，很快就将归于沉寂。

　　读回文诗——遥天暮是回文诗灵，自然喜爱阅读回文诗。不仅如此，她还喜爱把一些诗词倒背写下，然后重排标点，试图与原诗组成一首回文诗。当然，她也读其他的诗书，最爱的仍然是纳兰容若的《饮水词》。

　　花下品茗——闲暇的时间里，遥天暮喜欢坐在院中那棵桂花树下品茶，受她的灵力影响，桂树即使在酷夏严冬也能开花，只要她有雅兴，就可以制造一场桂花雨。

　　也是因为她的存在，她的庭院几乎永远处于黄昏，傍晚成群结队的乌鸦从落日深处飞来，翅尖染上霞光的壮丽景象，她想看多少次都可以。“花落正啼鸦，鸦啼正落花”如回文诗一般，她想怎样反复回放都可以。

　　“人失落的时候，总是喜欢看黄昏啊。”

　　蒸桂花酪——有时，遥天暮会在桂树下铺一片干净的白布，收集飘下的桂蕊，用冰糖、蜂蜜、牛奶制作一碗甜蜜的桂花酪。吃着桂花酪，手中那本不变的《饮水词》悲凉的风格似乎都变得温馨了。

　　几百年来，诗文吸取了各朝各代诗人留下的丝缕精魂，少数诗文甚至拥有了元力，修成了人形——

　　当她有意识的时候，透过隔着一层薄雾的小窗，眼光所及之处就是一个昏暗的房间，青灯下那抹清冷孑然的身影，吟着“雾窗寒对遥天暮”的他。

　　霎时间，她觉得他们的目光相碰了，仿佛，那一句诗是他对她说的。

所望之处，全都是他。

　　“沉思往事立斜阳”的他，悔道“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他。

　　终究是“梦来还隔一重帘”，他当然不会发现化形的她。他只是普通的人类，而且“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而她是诗灵，只要诗歌仍在，她就拥有永久的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