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冷的一弯月,浅浅的高悬天边,向人间洒满了清冷的光。
这光穿透窗棂,泻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长案上的昏黄的烛火随风摇曳着,将灭不灭。
火红的热扑在他们的面庞上,映着凄惨的月光,冰火交织在一起,描绘出凄美的画。
案上红烛止不住地泪流,他抬眸望去,眼中的人儿亦是以泪洗面。
四目相对,静坐无言。
大红盖头静静躺在一旁,依偎着花生蜜枣,好不甜蜜热闹。合卺酒只饮了一小半便被搁置一边,凉凉月色在酒水里荡起层层涟漪波澜。窗棂上新剪的红纸喜字估计是没被姜汁粘牢,被风吹起了一小角,小声扑棱扑棱地响着。院里的百合花白白的,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高洁,周遭是星星点点的流萤绘着画屏香。
高冷的月就这样高高的挂着,垂眸淡淡地看着人间,仿佛人间的喜悲哀乐与它毫无干系。
人间与明月的情感并不相通,它就高高悬在那里,不肯与人接近。
地上的人儿依旧哭的梨花带雨,面上扑的胭脂白粉被两行清泪搅成了泥,贴在可人的脸蛋上,不肯掉。
女子的泪水静静流淌,房外喜乐还在奏响。
她知道眼前的人儿啊,留不住的。她知道,所以她的双手不断地绞着喜帕,可是也只能这样子了。
国有难,当挺身而出;君有令,将不得不从。
他也盯着她看了良久,嘴巴抿成一条线,似言不言。缓缓地,他伸了手,去拭她眼角的泪,却是擦也擦不及,拭也拭不停,这两行清泪似是断了线的珠子,-泻不止。
案上的红烛早已矮也半截,红泪堆在烛底,凝成硬结。
门外小厮又来催,他慢慢抽回了手。
起身,脱衣,换装,红衣收走,战袍上肩。
他转身,从支架上拿起他的利剑,快步疾走到了门前。
“夫君!”
他堪堪收住脚步,回身看她。他心里知道,他对她不起。
“夫君,替我画一次眉吧。"女子收泪转笑,只是笑的苦涩,惹人心疼。
门外小厮轻声催促了一下就别过了头,谁也没看见他到底哭没哭。
“好。”他用略干哑的嗓音回应。
他牵了她的手,坐在梳妆台面前,轻轻地拾起桌上一根碳条,看着铜镜里的人,温柔地为她细描黛眉。
厅里静的人心发慌,只看到新娘子肩头一耸一耸,微微颤抖。“嘶--"窗外响起一声马鸣。
战马已备好,只待君上战场。
他弃了眉笔,转身挥袍而去。
“等我回来,许你一场完整大婚。”
这是在他人走出门后,传入她耳朵的话语。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她夜夜看月,睹月思人。
仗打赢了,将士们班师回朝。
还是这样一个清冷的夜,皎皎月光流转洒落人间。
丫头提了灯笼来,她坐在梳妆台前,抹了胭脂,却唯独没画眉。
她穿着大婚的大红嫁衣,从台前起身,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炭笔。
行至门前,她顿了顿,转身回去掩了房门,衣服里头又填了一套衣服。
她冲那丫头咧着嘴笑了笑,却是比那日他离开还有些苦涩。
她从丫头的手里接了灯笼,提着孤身一人去了城门。
今日的寒风刺骨,大雪连绵不绝,铺天盖地的向她盖过来。那弯残月依旧淡淡的,就挂在天边。
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人影,哒哒马蹄声声入人心,将士们红缨在手,凯旋而归。
临近城门前,队伍前列只一匹马孤单影只地前行着,随后是他的部下,随马而来。
只不见他。
副将牵回了他的战马,她认得的,他说过马辫上一点红,是为了留住大婚之日对她的思念。
当初,他许她一场大婚,如今,她穿着嫁衣来了,半年不眠夜都熬过来了,她等了,他却回不来了。
副将单膝下跪,为没能守住将军忏悔,将将军的剑举于他的头顶之上。
她笑了,笑着笑着灯笼就掉了,烛火燃了灯笼纸,起了一撮火苗,白雪一落在上面就没了。她还在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只是这次,没人再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将士们纷纷侧目,不忍再看下去。
孤冷的月色流转在她脸上,秋水般的双眼有着浓浓的悲戚与淡然。
皑皑白雪落在她的红衣上分外扎眼,脚边的火灭了,她的心也死了。她慢慢收住自己的情绪,向副将伸出了手,虚扶了他起身。
她止了泪水,拔了珠钗,白带束发,一把扯掉身上的红衣,露出了临行前加的那件白孝衣。
她等到了胜仗,却没等到他。
他一去不回,血洒疆场,清冷月色里她嫁衣待归,到头来却是白衣守孝。
她郑重地接过了他的宝剑,举于胸前,她抚去剑鞘上的雪和血,缓缓地摸着上面的金属纹路,两行清泪打在剑鞘,溅碎出无数晶莹。
她拔了剑,清冷月光打在剑身上,亮的人心凉。她用手里紧握的炭笔,以剑为镜,-笔一笔地描着眉毛。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她对着剑喃喃自语。
回剑归鞘。
弃了炭笔,她左手执剑,右手牵马,踏着碎了一地的月光,任由这月色将一人一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残月高悬,照亮了这条回京的白草路。
“走吧,我们回家。”
作者大大可能会有点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