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季先生最后没要他还钱,沈寒回家后关在屋子里闷了两天,出来时去街上规规矩矩地理了个发,穿着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蹬着自行车,也不知道绕了多久,总算找到巷角里那所小院。
门是虚掩着的,沈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季先生正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想好了?”
沈寒并未答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信函递了过去。
父亲不知从哪儿得了一笔钱,起初高兴得不得了,可后来越发焦躁,整日守在书房里不准人靠近半步。家中总有陌生人突然上门拜访,沈寒不清楚父亲在谋划些什么。
只是上月父亲突然被刺身亡,一群人冲进来找东西时,他才知道父亲那些钱是卖国得来的。
好在母亲也是有些手段和权利人,这才保住了他们一家,竟还能留着那笔钱财安然度日。
早在学生会里就听人说了,那赌场的季老板开赌场是假,只是借着这个幌子传递消息罢了。偶尔撞见父亲与那些人商议些什么时,也总能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父亲留在家中的密函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可今天他全都给了季先生。
“先生可是要走?”
季先生这才停下来,抬头望他一眼,难得见他笑一下,锋利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谁与你说我要走?”
沈寒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几乎是同岁,可季先生却有种超脱常人的深沉。左右他不过也是个少年而已,只是肩上扛着太多的事情,季先生其实是很温润的长相,但他太过清瘦,肩上的单子又太过沉重,可他却挺直腰板面对一切,他将自己磨成一把锋利的刀,想在这乱世破风前进。
送完那些密函后,沈寒再见到季先生时,是半个月后。
那晚他正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拽进一条巷子,结果一看居然是季先生。
但他没有穿他那件灰色的长袍,一声周正的黑色中山装,帽檐压得很低,眼角有一道长长的划痕。
“季殊你怎么了?”
这还是第一次,沈寒直呼他的姓名。
季殊摇了摇头,点了支烟靠在墙上,吸一口就亮一些,一闪一闪的,像点点的星河尽数落入他黑色的眼眸中。
“我们暴露了,我这儿有两张船票,明早码头你来跟我一起走,你……”
季殊没有再说下去。
沈寒知道,明天他是要替季殊送死。
“可想好了?要你不愿意……”
沈寒摇了摇头,笑道:“那天不是早就与先生说过了,早就想好了。”
季殊看着他,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仰着头吐出一口青烟。
沈寒突然上前住了他,季殊嘴里的烟味儿度了过来,钻到他的咽喉里,呛得他想剧烈地咳嗽,可沈寒像是条渴水的鱼,紧咬着他不放。
终于,沈寒放开了他,往后推了一步,像平时一样轻声道“季殊,明天见。”
可第二天,沈寒拿着船票上船时,没看到季殊。
就在船发动时,岸上发生了一阵骚乱,他看到被人围着的季殊。
季殊隔着人群,远远地冲他笑了。枪声响起,沈寒整个人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他看着那把利刃倒下,为他破开这迷雾一般的局,为他斩开这滔天汹涌的洪流。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