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太子妃,我才不愿意当!”
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慕琼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想让宇文澜瞧出什么端倪。
出了殿门后琼儿微垂着脑袋,瞧见她柔美的眉眼间浮动着几分冷淡,宇文澜摸了摸鼻子,他本以为琼儿收到了礼物会开心。
半年前他前往北漠平定战乱,返京后带回了一只品相卓越的琉璃茶盏,心想琼儿是个喜欢喝茶的,便满心欢喜地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琼儿。
小姑娘家的不就喜欢这种色彩斑斓的彩玉盏杯吗?
可东西还没送出去,琼儿将他送的鲛泪纱给当了,前几日的百花宴上,他还亲眼见到她的好友张羡云发簪上堪堪插着一只金蝶宝饰。
那只金蝶同样是他送给琼儿的。
宇文澜心下了然,琼儿记忆尽失,肯定不愿受陌生男子的礼物,便去找了皇后,假以她的手把礼物送给琼儿。
可琼儿这幅模样,似是对这珍重的礼物提不起什么兴趣。
夕阳西下,天边浮着金色的彩云。
慕琼双手端着礼盒,宫门前停着府上的马车,一个翠衣丫鬟欢快地迎了上来。
“小姐!”
慕琼对她笑了笑,敷衍地把手中的锦布礼盒推到她的怀里。
红玉抱住礼盒,又抬眼看小姐的神色,心中暗道奇怪。
以往哪一次小姐受召入宫,不是高高兴兴出来的,更何况今日还有赏赐。
慕琼上了自家马车,掀起车帘对窗外的宇文澜道:“太子殿下,臣女先回府了。您也尽早回去吧。”
嗓音清清淡淡,今日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娇怯小猫又恢复了疏冷的气息。
“孤本打算送你回府的,”宇文澜执笑道,“可琼儿这幅模样,似是在疏远孤。”
她忙散尽他送给她的礼物珍宝,对他故作疏冷,避之不及,说是记忆尽失,更确切地说应是在躲着他。
他现在都怀疑,她可是知道手中的礼物实际上是他送的,才如此冷淡。
慕琼垂下眼帘,平静道:“臣女大病初愈,记忆尽失,不知如何与太子相处,太子莫要多虑。”
宇文澜望着她,墨眸中泛着浅笑,一手执扇于腰前,一手执扇于身后,似是毫不在意。
可慕琼却觉得,他面上是笑着的,身影却透着淡淡的孤寂。
他嗓音温和:“天色不早,琼儿妹妹早些回府歇息,莫要染了寒。”
*
长春宫,皇后在殿前伺弄前两日西域进贡上的一盆鸾尾花。
明孙皇后手执浇花喷壶,轻轻浇灌花盆里的花朵,一串绚丽的绯紫色花瓣上染着薄露,艳美明丽。
凤仪女官侯在她身畔,待到那两人走远了,才俯下身子,在皇后耳边低语。
“皇后,为何今日您没有按计划送出那盏淬了药的琉璃杯?”
皇后专注地摆弄花卉,闻言,淡笑道:“临时起意罢了。”
见女官良久不语,皇后轻描淡写点道:“你可知密探前几日送来什么消息?”
女官道:“奴听闻,慕家女在花宴上私自与林宰相的嫡子幽会,在镇国公府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话音未落,凤仪女官意识到了什么,眸色一沉。
皇后侧头见她的神色,满意地颔首,心道这也不是个蠢的。
皇帝因先后离世,消沉倦怠,不理朝政,太子宇文澜代为摄政,林墨玄之父林敖舟在朝堂上贵为权宦,开国抚乱有功,深得宣帝信任,得以辅助太子批阅奏章。
可近些日子来却不太平,宰相不是个老实的,阅了愈多密文,暗中集不少权势,太子心思敏锐,察觉到了风声,他年轻气盛,与其明争暗斗,但姜还是老的辣,竟一时无法将其扳倒。
宰相林敖舟的独子林墨玄,便是宰相本人精心培育的接班人。
以宣帝目前的状态,用不了几年便会溘然长逝,这权斗之争,只会愈演愈烈。
“娘娘,您的意思是,慕小姐为了太子成心拉拢林公子?”
长孙皇后淡淡摇头,道:“倘若真是这般,慕琼这几日便不会同密探道的那般,存心避开太子。”
女官恍然大悟:“慕小姐定是得了什么消息!”
长孙皇后颔首,这慕家女明面上看起来生怯胆小,往常她与太子成双入对,这些日子来举动倏地怪异。
她躲避太子的举动却让皇后不得不认为她在思虑着什么。
慕家子嗣稀薄,偏偏把一个独女宠为掌上娇,慕府的兴衰与否,全寄托在了独女身上,这独女身后是一个家族,不可能不在这皇室之争中不心机,不算计。
女官瞧了眼皇后风韵犹存的侧颜,心中暗叹,皇后谨慎周密,真是步步为营,处处谨慎。
哪怕除得只是一只没什么伤害性的兔子,只要计划出了变故,都会按兵不动,静待风吹草动。
凤仪女官神色肃然。
*
慕府,傍晚。
雕窗外微风吹拂,槐花树叶片簌簌。
厢房内,慕琼坐在绣墩上,桌上礼盒铺开,手中把玩着一只琉璃杯。
她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出琉璃杯熟悉的样式——精巧大方,轮廓优美,花纹却与记忆中的有些许不同。
茶盏不是前世皇后赏的那只,似是被掉包过,她面露不解,将杯盏放在桌上,吩咐道:“红玉,倒一杯热茶到这杯里。”
伺候在她身旁的红玉麻利地提来热水,浇水入盏,佐以君山绿茶,泡了一杯飘香四溢的绿茶。
慕琼盯着茶盏水面上氤氲地热气,从广袖中掏出一只银针,抬手插进水面之中。
身畔的红玉疑惑道:“小姐,您这是在试毒?”
慕琼“嗯”了一声。
红玉不解的声音落在耳畔:“皇后娘娘送的杯盏,有什么可担心的。”
慕琼看了她一眼,轻笑:“你还是太单纯了。”
一刻钟后,慕琼取出杯里的银针,瞥了一眼,丢到了桌面上。
前世乡野医师插针进盏,从银针的底部缓缓析出一层可怖的翠色结晶。
可如今,这只针银光熠熠,光洁如常。
杯盏内没有淬毒。
前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慕琼盯着那盏冒着热气的琉璃杯盏,眸中情绪未明,心中隐隐泛起波澜。
难不成,由于她这一世采取的行动,本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变化?
慕琼闭了闭眼,站起身来,不愿再多想。
“红玉,准备沐浴。”
厢房中的澡桶装满热水,水温适宜,撒了些许花瓣,慕琼惬意地沐浴一番,以此平复心情。
深夜,她躺在塌床上,闭上了困倦的双目,再一次坠入了逼真的梦境。
梦中慕轻燕和几个眼熟的暗卫跪在东宫大殿的玉阶前。
慕琼记得,那几个暗卫当初在宗人府协助慕轻燕将银刃穿过了她的胸膛。
慕轻燕声音沾染哭腔,单薄的身子发着抖,面露绝望,似是十分害怕。
“妾身错了,饶了妾吧!妾也是被逼无奈,念在往日恩情,求求您,饶了妾吧!”
坐在她身前的男子身形熟悉,面容冰冷,周身似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冰霜。
他转过身去,墨色的眸底是慕琼未曾见过的冰冷萧瑟,那种目光,让慕琼这个旁观者的心都吓得为之一颤。
下一刻,刀光剑影,慕轻燕尸首分离,脑袋落地,喷射而出的血液洒在雪地之上,白色的莹雪上染上了朱红的血,触目惊心。
动作干净利落,不留丝毫情面。
这,是有人给她慕琼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