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的阳光洒在富丽堂皇的琉璃瓦上,从浓烈的男性气息中脱开身来,慕琼站稳身子,偏过了头,乌黑柔顺的鬓发掩住那微微发热的透白脸颊。
熟悉的松木香萦绕鼻尖,她白皙的手指捏住了裙角,低头垂眸,扭捏地小声道:“太子莫要取笑臣女。”
“怎么会?”
温柔好听的声音落在耳畔,乍一听,恍若置身和熙春风。
慕琼稳了稳心神,稍稍抬眼。
宇文澜身姿挺拔,宽肩长腿,一袭玄色金边锦袍,容颜清隽如玉,手捏一把折扇,正含笑看她。
宇文澜生得当真是好看极了。
慕琼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心道不能再被他这纯善的模样迷惑。
她敛起琥珀色的眸子,转过身子不再看他,独自走向皇后在的长春宫。
见慕琼留给他一个背影,不再理会他,纤柔的背影,似乎是沾染上几分恼。
宇文澜心中好笑,仿若逗恼了一只向来乖巧可爱的猫儿。
“琼妹妹可是生气了?”
宇文澜跟在她身后,追上慕琼的步伐,心中暗笑,以往每次琼儿跟他置气时,都是这幅模样。
宇文澜眉眼愉悦,与前几日淡漠若水的态度不同,今日琼儿娇稚羞赧的模样,是他所熟悉的。
慕琼不发一言,埋着脸往前走,锦鞋踏在朱墙地瓦上,穿过重重叠叠的宫阙甬道,二人一同进了长春宫
寝殿内,皇后坐在雕窗边的软塌上,抚着手腕上佛珠菩提手串。
皇后一袭赭色宫装,年近五旬,保养得当,肌肤紧致,眉眼间隐隐透出亲善之色,身姿端正。
迈过屋宇门槛,见到塌上那人,慕琼手腕微转,屈膝行礼,仪态大方得体:“臣女见过皇后。”
宇文澜拱手道:“母后。”
皇后唇角挂着笑,淡淡的扫过少女娇柔如玉的面容,眼底极快地滑过一丝不悦。
慕琼身子僵了僵,抿了抿红唇。
再世为人,她的感官变得愈加敏锐,皇后不喜她,她是察觉得到的。
然而只是一瞬,皇后面容带笑,似往常和蔼,温声道:“不必拘礼,赶紧起来吧。”
慕琼站起身子,还没抬起头来,皇后的嗓音落在耳畔:“最近听闻琼儿偶感风寒,本宫心中担忧,日日在宫中念着,你甫一痊愈,本宫就召你入宫了。”
“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想你的紧。”
慕琼抿了抿唇,眸色淡淡,她嗓音泠泠,似玉盘落珠。
“谢皇后抬爱。”
瞧她那冷淡的模样,皇后眉头微蹙,倒也没多想,注意到慕琼无处安放的手脚,挑了挑长眉:“琼儿为何今日如此拘谨,来,坐到本宫身边。”
慕琼挪动步子,坐到了皇后身边的软塌上。
皇后转过头来望着她道:“见你气色红润,本宫心下欢喜,为你准备了礼物。”
宇文澜执折扇而立,腰系环玉吊坠,他视线落在慕琼身上,不曾偏移。
少女一身莹白,坐在香塌之上,面容娇怯,像一只怕生的猫儿。
“芝玉,”皇后瞥了眼在身侧的婢女,缓缓开口,“把宝库里的玲珑戏凤茶盏取来。”
伺候在塌前的凤仪女官躬身道:“是。”
女官双手托着托盘,来到了塌前。
漆红的托盘上呈着一只色泽莹润,质感细腻的玉杯,容量大,衬以玉琢宽盖,手柄弧度优美。
“这是西域上供的琉璃宝盏,由上好的昆仑玉制成。”皇后温声细语,“本宫一见到这盏宝杯就在想,小姑娘家的一定欢喜,便赐予你了,就当是琼儿大病初愈的赠礼。”
皇后声音不疾不徐,可这“赠礼”咬字重了些。
慕琼眸色闪了闪,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来,状作欢快的接过玉盏,摸了摸那莹滑的杯柄。
“谢皇后。”
好似喜爱十分。
宇文澜在一旁笑道:“琼儿你喜欢就好,母后可是在宫里念了你一连好几日。”
慕琼偏了看了眼宇文澜,眸色染上几丝复杂,又想起昨夜梦境中他孤独的身影来。
宇文澜面上的欣然不似作伪,那他究竟知不知道,皇后今日赠的这盏宝杯,辅以毒草日夜浸润,淬有微量即可致死的夹竹牵机药。
前世慕琼对皇后送赠的这盏宝杯视若珍宝,又甚爱饮茶品茗,就常常使用这盏宝杯。
本就孱弱的身子骨愈发病弱,直到入主东宫,避开宫中御医,请来那乡野名不见经传、却医传三代的土医,才得知了真相。
幼时慕琼常常入宫,或许是因为她与太子年幼定婚,皇后待她极好,每次御花园中玩累了亦或是累渴了,来到她的殿内。
能吃到奶香极浓的梅花甜糕,再佐以宫外喝不到的甘冽佳饮,那简直是炎炎夏日美好的回忆。
只是,慕琼一直视皇后为亲近之人,这份皇后的厚待却变了味。
皇后到底不是太子的生母,钦定的太子妃这个位置,碍了皇后权势滔天的路。
皇后是贵妃上位,在那之前,皇后之位本属于宇文澜的生母,先代正三品监察御史之女,崔敏云。
慕琼没见到过崔先后的容貌,不过听家中的长辈说,崔皇后生的极美,皇帝与先后恩爱不疑,后宫佳丽无数,但皇帝专宠一人,年轻的皇帝曾对人道,崔皇后才是他命定之人,真爱所在。
慕琼从未见到崔皇后的真容,因为崔皇后在宇文澜堪堪落地那日,难产血崩而亡。
据长辈说,先后薨逝那日,哀钟响彻京城,阴云遍布,乌雨磅礴。
而年轻的圣上一夜白头,悲痛欲绝,再无心理朝政。世人都叹,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宣帝却偏偏是个有情的。
慕琼幼时在茶馆津津有味听过多少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娓娓道来这连理分枝鸾失伴的故事。
思绪回转,慕琼又与皇后一如往常叨唠了些家常,估摸着时辰已经不早,对皇后行礼告退。
皇后极淡地睨了她一眼,浅笑颔首,道:“天色不早了,你尽早回去吧。”
凤仪女官将慕琼恭送出了殿门,慕琼跨出门槛,抚了抚手中礼盒包裹的玉盏,垂眸抿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拐过宫墙甬道,跟在身侧的宇文澜饶有兴致地看她:“琼儿妹妹,母后赏了你稀奇玩意,你怎么一副恹恹无趣的模样。”
慕琼侧头。
宇文澜眼含星辰的凤眸,悦色浅笑,她不解为何宇文澜赐礼之后看起来如此兴致高涨。
忽然,慕琼心口一窒,白嫩的手指掐紧了礼盒锦布,眸色更是冷了几分。
慕琼澄澈的美眸中染上了几丝雾气,她咬唇看向宇文澜,鼻头泛红。
前世宇文澜派慕轻燕追问兵符下落,她不愿说,他兴许是看不见了希望,让暗卫杀了她,由此可见宇文澜只是利用她,根本不爱她。
今日皇后明面赐杯,暗中赐毒,宇文澜喜上眉梢,似乎是什么好事得逞的模样,分明是知道皇后诡计的。
“什么破太子妃,我根本不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