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袁熙第一次见甄宓的时候，甄宓才八岁。那时他刚从汝阳回来，不喜欢呆在家里，和一些公子哥四处游玩。到了中山无极县，他和友人在酒楼上。看街上骑马杂耍的人，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这些少年人的乐趣，早已离他太远。

他无聊的四处乱瞧，想找些其他的乐子。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这难道是女孩子看的吗？”他顺着声音看去，对面阁楼上站着三四个姑娘。说话的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纤纤楚腰束住。细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此时，却一脸端庄严肃的对着几个大她几岁的少女说教。

袁熙觉得她说不出的可爱，她明明是个青春少艾的小姑娘，却偏偏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而他自己明明是个饱经霜雪的迟暮老人，又不得已做出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袁熙第二次见她的时候，是在磁河河畔。那年他十八岁，已经跟着父亲上过几次战场了。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戴着帷帽。宽袖短襟，下穿摇曳的长裙，在长裙的外面还附加着一条紧束在腰间的短裙，把她纤细的腰肢完美的勾勒了出来。一阵风吹过，她那张粉面桃花的脸就出现在了袁熙眼前。柳眉笼翠雾，檀口含丹，一双秋水眼，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可她面带愁绪，她的亲人离世了吗?虽然相隔几年未见，袁熙仍一眼认出了她，她容貌出色，世间少有。

她旁边的婢女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上了河边的竹筏。老翁用竹子抵着河岸，竹筏缓缓望江中而去。行至河中间，变故突生，河下不知什么动物，撞上竹筏。她站立不稳，掉入河中。那丫鬟在河中救她不起，赶紧游至岸边，想上岸呼人来救。袁熙知道不久的将来，他就要娶那个名满天下的女子为妻，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误她。他转身欲走，想找人来救，他总比那丫鬟走的快。

可那丫鬟此时吓得六神无主，只想救起她家小姐，哪里考虑到别的。“公子，公子别走，救救我家小姐。”她怕那男子真的不救，又急急说道“我家小姐是甄府五小姐。”汉末天下大乱，灾荒连年，百姓们为糊口活命纷纷卖掉家中值钱的东西。当时甄家有大量的谷物储备，趁机收购了很多金银宝物。甄宓见此，以“乱世求宝，并非善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劝说母亲，将家里的谷物开仓赈济四方乡邻。想这公子念她家小姐一片善心，定会施救！

果然，那男子转过身来“你赶紧去找你家夫人过来，多带些侍卫！”她知道这是要救她家小姐的意思，赶紧去找府中其他人。

袁熙却是又惊喜又后怕，立时向河里游去。等找到甄宓的时候，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只是手向上扒着。

等带着人上了岸，甄宓双手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她现在没什么意识，只知道救自己的是个男子。她小声说道“你救了我，就要娶我！”袁熙知道她现在没什么意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万一他已娶妻了呢？但他心里依然有着说不出的欢快喜乐。“好，我娶你！你等着我来娶你！”他拍拍她的手，想让她放下他的袖子，可她依然揪着不放。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袁熙只好一根根拉开他的手指，从小路离开。

他虽然知道，她注定是他的妻子，可也不想坏了她婚前的清誉。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愿，他回到邺城时并没听到任何风声。甄宓带来的婢女也没当年的那个丫鬟，张夫人将这件事处理的极好。（能不好吗？那是亲妈！）

“你当年还说让我娶你！我娶了你，你为何不记得我了？还要把我推给别人！”他刚说的时候还有些委屈，说着说着便有些恼怒。甄宓听完愣了愣神，她何时这般凶悍，竟对一男子“逼婚”。

她想想觉得袁熙说的可能是那件事。那年她十一岁，二哥甄俨去世，家中只剩十四岁的三哥甄尧，二嫂带着五岁的侄子甄像。几个姐姐都已出嫁，家中只剩母亲苦苦维持。母亲连丧二子，背疼欲绝，她也时时为母亲担忧。怕她撇下他们，去找哥哥，父亲。但好在，母亲是个坚毅的女子，终于撑了过来。

那天，她想着陪母亲去郊外散心。母亲在家外遇见多年不见的闺中密友，便让她自己去走走。她带着青衣去河边散步，青衣看她愁眉不展，提议乘竹游河，希望她开怀。甄宓不希望身边的人为着她的情绪，终日不安。可后来出了变故，她落了河。等她再醒时，已在家中。母亲把青衣调走，下了封口，从此没人再敢提这件事。她也渐渐忘了这件事。

等她及笄后，嫁给袁熙，更是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当年是你？！”甄宓此时想起，联想到袁熙的一番话，诧异、惊喜、羞怯，一时间各种情绪充斥在她胸口。

可袁熙现在还未消气“当然是我！不然呢，夫人还想嫁给别人？”甄宓知道现在要顺着毛捋“是我不好，没认出来公子。”

她又觉得自己也没太大的错“再说，我当时意识不清。根本没看到公子长什么样，更不记得说了什么。”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对着一个男子也说不出娶她的话来，即便那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袁熙初听甄宓的话，火气慢慢就消了。可听到后面，就一口气憋着上不来。（媳妇儿翻脸不认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