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友情向
蒙德的风神失忆了。
特瓦林是第一个察觉的。
这种失忆是断层式的,在龙灾之后苏醒后的事情他记得一清二楚,但在那之前,几乎都是一片蒙着雾的模糊空白。
他还是蒙德人民眼中灵动活泼的吟游诗人,却不再是特瓦林眼中那个承载过蒙德千年日月的巴巴托斯了。
特瓦林看着此时笑得开怀的温迪,突然想到,其实这样也挺好,温迪不必守着那些飘渺的秘密,也不必将厚重的几乎要将所有人都压垮的历史一笔一笔记下,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那些是属于风神巴巴托斯的,而不是属于吟游诗人温迪的。
但那些想法只在他脑中出现了一瞬,便顷刻消弥了,因为特瓦林知道,高天的歌者定是不愿的,而东风的眷属亦是不想的。
蒙德城中
所有知道温迪身份的人几乎都如临大敌的坐在一起,金发的旅者匆匆拉着隔壁璃月的帝君与夜叉,神情凝重。
钟离看着眼前瞳孔清澈透亮一尘不染毫无阴霾的温迪,呷了一口茶,轻叹:“他是真不记得了。”
空曲着手指把木桌敲得咚咚响,对面的温迪含着笑意的声音缓缓传来,仿若春河解冻:“空,你是在敲电码吗?”
金发的少年仰着天掩着脸,寻思着蒙德的龙灾也没有你这么厉害,如果说对症下药还有一个对的话,这可真的是无处可对。
偏偏漩涡中心还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麻烦,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琴把脸侧的金黄发丝用葱白手指挑去了耳边,眉目间忧心忡忡,“要不我们先去几个熟悉的地方看看?”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身侧的丽莎倒是轻快的笑了起来,明眸皓齿,“也好,总比干坐在这里强,但说不定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愿如此。”
琴捂着突突跳的额头,看向了窗外的湛蓝天空,无垠广阔的蓝色镜面上,突兀的划出了白鸟的波纹。
丽莎推测温迪可能受什么邪物或法阵影响,或许过一天就好了,但推测归推测,可能归可能,事关重大,还是先下手为强,以防万一。
温迪站在风神像的掌心,特瓦林跟在他身后,因空间有限,其余人都在下面仰着头看着他们。
温迪缓缓伸出手,温和的风在他掌中成型,成了一个小小的青色漩涡,倒映进他的碧色眼瞳里。
“唉,特瓦林,”披着青色披风的少年缓缓回眸,浅浅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瞳被映照得流光溢彩,“你说什么是风呢?”
“你就是风。”特瓦林笃定的回答。
“是吗?可我们谁都无法定义风,它并不是一个所有物所能代替的,它近乎是抽象的,”温迪叹了口气,“所有人都能成为风,你可以,他们也是。”
他的话极轻极轻,像冬日的落雪碎落在地面。
恍惚间,特瓦林又看见了那个仰望着天空,眼里溢满星辰挽着月色在树枝上弹琴的少年。
“弓在箭要射出之前,低声对箭说道‘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①
那时他也是像这样极浅极浅的叹了口气,细不可闻。
有风从无边的黑夜蔓延过来,吹得少年衣袍猎猎作响,一股隐在他衣袖间,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冲进了特瓦林的鼻腔。
蒙德的风神眼睫低垂着,压的很低很低,树影摇晃着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因而他的整个身影被拢在了一团漆黑的墨中,所以特瓦林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觉得,这位在蒙德人民前无坚不摧的风神在难过。
你在难过吗?
风龙抬起头看着他。
“没有哦,”少年的声音依旧轻快,风停止了,树也静止了,那些星星又重新爬回他的眼眶里,“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感觉你好像在哭。
风龙诚实的回答。
温迪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无言的夜色沉淀在他的衣袖上,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收了琴,明亮的月色落进他的发丝里。
“神是不会哭的呀,我的龙。”
“怎么突然说这个?”
特瓦林化为人形站在温迪身后,声音是浸透了夜色的温凉。
“我也不知道,”温迪的眼睛弯成了一抹弯弯的月牙,“下意识就这么说了,本能而已,看来以前我是个喜欢说大道理的人。”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说出来就好了。”特瓦林抬手揉了揉轻轻皱起的眉间。
“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吧?”温迪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特瓦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便是了。”温迪轻快地吹了声口哨,从高高的风神像一跃而下,风呼啸着刮过了他的耳侧,在落地处,无数的风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莲花,轻轻接住了他。
他从这朵青莲上踏下,啪的一声,无数花瓣飘落,碎成点点星光。
他的整个身形被隐在了光中,明媚又温柔。
钟离和魈见怪不怪,其余人倒是第一次见,尤其是旅行者,眼珠子瞪的要掉下来了。
原来风神的能力还能做灯光秀吗?金发的少年低着头喃喃了一句。
“好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特瓦林背生双翼,轻轻落下,向他们点头致意。
温迪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风神像,神像被夜色捧在掌心,远远望去,竟像只展翅欲飞的白鸟。
他忽而笑了起来。
风贴着他的掌心又擦过,其实刚刚,他其实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
有狂风呼啸而过而后平息,有平民悲怮的哭声,也有怀中人凝固的笑颜。
甚至在更往前一点,是他们拉着手共同许下的愿望,那时他的眼里有星星,胸前绽放的白花像是一只翱翔的飞鸟。
他们的事迹依旧千古流芳
他们的灵魂也将永垂不朽
哪怕自己并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温迪感觉,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个少年的笑了,他好像为了这个等了很久很久,连带着心脏也开出鲜艳的花来,滴下血,流到哪里都是苦涩。
再往前一点,在见到那位青衣的少年与棕发的男子时,在记忆的深处,也有什么顺着藤蔓一点一点爬了上来。
是把酒言欢的说笑声,清脆的碰杯声,觥筹交错间,七神的笑影融在了滚烫的液体中,迷茫成了一团苍白的雾气。
那应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神明还行于大地,大慈树王庇护下的须弥依旧一片苍翠。
久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只有琴弦上的诗与歌叹着往日的时光。
亦或者是荻花州悠悠的笛声,飘荡的白,看不见脸的少年,漆黑的雾,忍耐着的低吟。
最后,他们降落到了风龙废墟。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破损的高塔。
古老的藤蔓东一只西一只的挂在上面,像高塔流出了青色的血。
或者是那个时代人们的眼泪。
夜色中只有幽幽的蓝光缭绕在四周。
温迪突然感觉心口有点痛。
他想起之前在风神像上自己想起的那位少年,他想,他一定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周围的一切好像燃起了火。
坍塌的高墙重铸,夜色依旧浓稠,却有火光擦开了黑夜。
弓箭的破空声,人们的呐喊声,风墙的呼啸声,还有少年轻柔婉转的低吟声。
有什么绽放开来,成了一朵鲜艳的雪花。
蒙德的冬天,真的很冷很冷。
所以,蒙德才四季如春。
骑士的火光依旧灼热,少女将弓拉开了满弦,箭心直指暴君。
金发的祭祀惊叫一声,风在她的剑下扭转成利刃,但白发的少女依旧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阿莫斯――”
真实的场景永远比历史所记载的要残酷。
漫天血雨倾落而下,落在骑士的剑上,蒸腾起又一朵火花,落在祭司的剑上,所有鲜血旋转成一朵艳丽的玫瑰。
少年的脸上也染了血,他的眼里绽放的火光更明亮。
有一团小小的风撑在众人四周,不大却温暖,从而散发出更加凌厉的攻势。
人脉一路高歌着蜂拥而前,瓦砾落下,高塔落下,歌声也落下。
高塔孤王力尽而凝成的箭直指他们的少年领袖,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金光破晓,鲜血满地,黎明到来。
温迪呆愣愣的站着,眨了眨眼,他看见那时还不大的风精灵冲了上去。
“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怎么样?很好看吧?我可是找了很久很久……”
“所以、可不可以――”
不要死。
不要死,你会成一个伟大的领袖――不,你一直都是,你可能会成为风神也不一定,那时我带你去喝酒,那种东西可好喝啦,你还没喝过呢……
哦,对了,你还没成年。
我可曾还为你的成年礼物苦恼了好久呢。
我们一起约好了的,五个人一起约好了的……
所以可不可以……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阿莫斯与少年冷却了的眉眼,灵堂里的万里长光。
皱纹爬上了骑士的脸庞,他眼里的光依旧炽热明亮。
金发的女祭司抓着他的手,微笑着,盛开出春天的百花 。
在所有过去的人与时间里,只有他鲜艳如初。
之后,他轻轻抬起手,在黎明的光中,巨大的风龙降临这座自由城邦。
特瓦林啊。
他转过身,黎明与太阳从他身后同时升起,霞光万丈。
他微微弯起了眼睛,金光涟艳。
好久不见,大家。
至少,无论过去,未来,都有人相伴。
①选自泰戈尔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