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红颜祸水,那你又算什么呢,诸葛。
你怕是不知有人痴心一片,为你身陷敌营以命涉险,巧舌如簧哄骗过所有人,只求你的计划顺利执行,不求回报。有人如静水,胸襟宽广浩渺似蕴百川,容你之失,与你立场相同颇有缘分,喜怒皆为你。
你问是谁?
哈,你究竟是真不知,还是佯不知?
司马懿指节紧攥在竹简边缘,食指被硌的通红一片,他盯着竹牍上“诸葛亮”这几个字开始分神,其上的具体内容便也无心再看了。
他像是提着一口气,食指指尖慢慢划过那名字,随后停留在了末字上。司马懿轻蹙着眉,带着一点惑而不解,一笔一划地描摹字的写法。
就像多年之前,名唤诸葛亮的光来到自己面前,弯腰俯身,带着热意的掌心覆在手背上,教自己写那“亮”字一般。
司马懿眉尾垂下,略微一哂,只道当时自己还真把他当成了光。
那又如何?
他得不到的光,别人就会得到了么?
以曾经至交的身份,他承认诸葛是天才,因此凡夫俗子是崇拜、敬佩,且仰望的。而那人的灵魂,是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
再者为他心甘情愿付出的,也不问问他需不需要,承不承得起这份情?能还得起的叫情,有来有往,付诸一切的自我感动让人还不起,只能算作熨帖过头的负担。
司马懿似乎暂时是想通了,于是把提着的一口气吐出来,合上眼睛深呼吸。
哼,诸葛亮。
诸葛亮是什么东西?他何至于傍着他活?
司马懿冷笑着睁开双眼,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好像刚才的一切臆断质问都是错觉。
他将竹简重新卷起合好,又将桌案上的烛火熄灭,才躺回榻上,衣带未解便直接睡下。
司马懿醒来时发现自己仰躺在林子里,枕着一截断了的枯藤,胳膊垫在脑后,身边围绕着草木清新的淡香。他半眯着眼,任由着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仍贪婪地窥视天光。
“辛巳己丑甲戌……乙庚六合,此局何解。”诸葛将食指曲起抵在额角,另一手伸出三指摆弄,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司马懿身份转换得极快,约莫记得这是哪一年,便马上记起了当时的那些话。他将眉一挑,毫不见外地打断诸葛:“哦?你又在窥天命?”
诸葛亮这才抬眼去看他,但难得不气不恼,耐心的解释:“只是有一事不明,算不上什么大事,不会伤神。”
“乙落兑宫,兑为金,天柱星大凶,太阴又为私情与阴谋……庚在坎宫,坎为水陷也,天蓬星亦大凶,勾陈属土可指勾结,别算下去了,八门是惊门和休门,怎么算这局也不做好。”
司马懿那时静默地看着诸葛,边起局测算边窥探对方话语的真假,见他神情无恙才稍放宽了心,有心情去骂他:“蠢货,不是自称天才么,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想?”
“你在这方面确实比我有天赋,只可惜你没兴趣……值符天英落离九,离九宫景门,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也罢,桥到船头自然直。”诸葛亮重新测算,思考司马话语的更深层含义,发现确实只有一解,待回神才品出来后半句,于是额角抽搐,眉梢挑起不甘示弱,“你才笨,又骂我?你是不是有病。”
司马懿双手抱胸,面露不屑:“骂你怎么了,你笨你蠢,不让人骂了?”
诸葛亮难得被他呛一次,再说这问题解决确有司马的功劳,只能骂道:“去你的,学会拿我寻开心了?”
司马懿没忍住笑,唇角眼角皆是笑意,摇头唏嘘不已:“真该让你学弟们看看,他们师哥竟然是这样的人。”
诸葛亮暗自咬着牙,看起来是有被气到,但实际上也无所谓,朋友之间打趣的玩笑而已,不会动真格的。他舌尖舔舔牙齿,将垂下的眸子撩起来,话音一转。
“那怎么了,还不是只在你面前。”
嗯?
司马懿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嘴角的笑连带着眼神都很温柔,他很轻地问了一句:“就只给我看?”
“嗯。”诸葛亮与他四目相对,轻快真挚的点点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某人的随口一言,他铭记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