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说,白沐抢了小少爷的翡翠镯子,我趴在那一滩血水里,抱着已成血人的白沐,斯时,他小小的手掌死死握成拳,我一根根掰开他手指,掌心里赫然是那枚被他扯掉的盘扣,破旧的颜色已经被血侵染,刹时无以复加的痛,直抵四肢百骸,所有的空气都抽了去,无法呼吸,我跪在地上无助卑微的祈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他,镯子在我这里,还给你们。”
颤巍巍地褪着镯子,这才惊觉,镯子像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褪不下来。
众人不肯,要白沐以命相抵,我抱着昏死过去的白沐,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勒的关节泛白,也不可以有半分松解。我说“剁我的手,把镯子拿下来,求你们别再伤害她,再这个样子下去,他会死的。”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不过十岁的孩子,我第一次对钱财有了灼灼的渴望。
若有钱,爹娘不会惨死,若有钱,善良单纯的白沐不会抢人东西。
是在淅沥的雨中,一位执藕荷色油纸伞,肩上零星几片霜白的少年他说“算了吧,已经伤人至此了。”
下人们不依不饶“少爷,那可是少爷定婚之物。”
“见了血的东西,已经不吉利了,这样的镯子拿回还有何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退了去,我抱着白沐扯着自己破旧衣襟,轻拭他眉目,我说“白沐,我,阿九就此起誓,总有一天我要家财万贯,我要我们两个一生衣食无忧。
这便是我逍遥子最初的心愿,可是倘若没有白沐,纵然千金又有何用?
因为那场混乱白沐受了重伤,醒来时记不清所有事,甚至不会穿衣吃饭,大夫说,他变成了一个傻子,这个傻子不认得回家的路,不认的阿九,就只把盘扣珍藏在怀中,我多想与白沐就此安然走下去,可不想……不想……他竟然走丢了……在一别,便是十载
……
如今唐远宗死了,他的姐姐唐嫣一定恨我入骨,所以这条逃亡之路,不应该有丁点瓜葛。
却不想我还是带上了驿元,不管他是不是白沐,我竟然不舍得再放下他孤单一人。
为驿元换了新衣,褪去污渍,束起乌发,眼前的男子虽面目无常,却是一对清澈的双眸子,不染凡尘,让人不敢逼视,放在任何一张脸上,也让人顿生三分辉。
驿元是个傻子,两脚的鞋子左右颠倒,破了几个大洞,脚跟更是裸露在外,冻得青紫。
我拉她进了鞋店,要了上好的鞋袜,他布满冻疮的脚,不好意思的退后几步。
我打了热水将他摁在椅子上,少有的柔情给他泡了脚,上了冻疮药,又细细穿好鞋袜,整个过程没有言语,只怜惜他十年受的流浪苦。抬起眸,驿元正怔怔地看着我,四目相对,刹那间时光都已停止,慌慌低头,面若绯霞,左顾言他“驿元,鞋子要左右脚配穿,才不会跌倒。”
良久,他说“阿九你真好。”
唐嫣的人到底追了来,我虽闻名江湖,却只会骗术,身无半分武功。
我想起师傅的时,他亦是死在仇家之手,他用生命规劝我“阿九,我们这一行所有的惨死都是罪有应得,只要有机会,你一定要早早隐退,平淡的生活。”
可是师傅,身为骗子,满身都是污水,如何洗得清,唐远宗的死,在我心底生出狰狞的,不可愈合的一道伤。
跑到郊外时,我猝不及防的一个趄趔,脚腕剧痛,只得萎缩在草丛一隅,瑟瑟发抖。
有些人总是如此,活着时都不看在眼里,死了反而如梦魇般纠缠,又忆起唐远宗,他或许直到死,都不会想到唐嫣会疼爱他至此,不杀我誓不罢休,眉目间依稀还有唐远宗的指温,他总会抚着我眉目,反复诉说“阿九,这一生我最恨的人是姐姐,最爱的人是你。
他说“阿九,世间最可悲的爱情,不是爱而不相守,而是爱上不能爱的人,这本身就是一场悲剧,好在我遇上了你,悲剧也会有圆满的结局。”
一直不懂唐元宗与唐嫣到底有多大的恨,刚刚相认,却还是逃得远远的,整整三年,不见唐嫣一面,甚至就连名字也不许人在面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