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时常会有这样的发言，七海选择了沉默以示抗议。
简单的对话间，华灯初上，两个人也到了目的地。店面不怎么起眼，路过的人不加注意就会忽略过去。七海并不会质疑五条悟在饮食上的选择，反正请客的不是自己。
店里一派深木色的格调，连橘色灯光也不甚明亮。低调却不单调的装潢，少得可怜的店员和食客让他意识到这家店并不普通。
“怎么？不喜欢吗，这家可是超难约的！”五条悟随便和吧台里的店长打了招呼，显然是熟悉的。
“没这回事。”
“那就好。”
两个人随便坐了，谁也没有点餐，却已经听见制作的声音。七海摘下眼镜，有些疲意地捏了捏鼻梁。一路上他都在考虑是什么“麻烦”能让五条悟来找他，可对面坐了，他忽然就觉得这家伙只是溜出来喘口气的。
除了拔高的个子，时光很难在五条悟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而自己，似乎从毕业开始就甩掉了最后一分少年青涩。
“你竟然真的能走得干脆……”等待的时间里，五条悟忽然开口，“不过也不能说是意料之外。”
“还有你意料之外的事吗？”
“虽然我向来参透天机，也不能这么说～”
顺着别人给的梯子往上爬是五条悟的老毛病，七海瞥了前者一眼，什么也没说。他习以为常，自大也好嚣张也好，这家伙都有足够的资本。
玻璃上映出两个人的侧影，松垮的休闲装、笔挺的工作装，谁都不是以前的模样。有些记忆恍惚而出，同样的人，也是这样对桌而坐。
这个家伙只是有点怀念罢了，七海看了一眼五条悟，后者歪着头，神思不知扔去了哪里。那就勉为其难地满足一下好了，借故离席，他站在盥洗室镜子前。指间沾了水，细细抹过发丝。他的发丝细软，褪去定型喷雾的加持便垂下来，贴上耳廓。
“哎呀，怎么了？”等再入座，五条悟似乎好奇于他的变化。
“现在不是工作场合。”
“的确如此。”
第一份手握上盘，刺身细腻的粉色在灯光映照下格外诱人。台座间再无言语，只有属于大人的默契与沉默。
“无论什么时候，总觉得大腹是最好的。”几道菜品下来，五条悟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刺身，就连先才的矜持吃相都收敛起来。
“赤身更适合我。”
说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动了，指尖有一下碰触。五条悟推过了赤身的盘子，而七海面前的大腹停在他面前。
“噗…”五条悟笑出声，如果不是在店里也许会更夸张。“我可从没发现我们有这么默契。”
“是你的错觉。”
“是错觉么……果然我还是觉得不是呢。”
五条悟的动作总是快过七海的反应，回过神来前者的手指已经紧紧扣了过来，十指交错而他根本挣不开。
金枪鱼大腹的油润在唇吻间晕染开，有些腻人的回味。
五条桑…原来接吻的时候不会闭上眼睛啊。
原来你的眼睛里也会有这样的讶异神情，七海。
两个人的心声自然无人明说，却是在交错的呼吸和心跳声中表露无遗。
“五、五条桑，请注意场合。”七海还是挣了出去，在桌下的手微微攥起。
“明明是没有避开的七海的错～”
“强词夺理并不会改变事实。”
“别回来了。”
“嗯？”七海歪头，五条悟并没有看过来，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碟子里的青芥花，墨镜下半露出苍蓝色眼眸，那是他鲜少表露的正经，也许还夹杂着一点阴郁。
“既然已经脱离，就别回来了。”
“正有此意。”近乎叹息，七海回应道。他本是只有一个目标，赚上一些钱，然后远走高飞。
可这个家伙，偏偏给了他一个不能走的理由。
工作的闲暇，七海会看着窗外流云，有片刻的发呆。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社会人，他真的离开那个世界了吗？
他可以坐在这里，埋首电脑一整天，顶着黑眼圈上班，又顶着黑眼圈下班，和身边没几分热情的同僚们一样庸庸碌碌。至于才过去没几年的过去，那些他们曾挥霍过，死斗过，拼了命挣扎过的青春，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留在了记忆里。
甚至只要他想，那本记忆的“笔记”可以从此再不翻开。
可他不能。
身后的黑暗里有好多人，或是静默不动，或是伸手拖拽着他，让他步履维艰。
早在高专那几年他就意识到，他们这些人所做之事的意义微小得可怜，现在他也不否定这一点。他依旧看不到更好的未来，但也无法对那一丝丝的意义置之不理。
言语本身就是一种诅咒，哪怕是表达嘱托，哪怕是倾诉爱意。
“七海…”
“七海。”
有人在呼唤他。
七海依旧睡意迷蒙，几乎睁不开眼。他应该醒来，可梦魇仍紧追不放，拽着他的脚腕下坠。有只手落在他耳鬓发间，细细摩挲，拂过眼尾。
“……”眼皮颤了颤，他终于睁开眼，对上带着盈盈笑意的湛色眼眸。窗帘缝隙露出外面的亮光，想必是个晴天。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和衣坐在旁边。他想坐起来，却被发间手指些微的力度阻止。
“做了噩梦？要不要说来听听？”
“很久不曾有过了。”七海松了口气，说道。“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隐瞒可不是好事哦，七海。”五条悟俯身过来，带着独有的霸道遮住他全部视线。“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一些过去的事，还有过去的人。”
“哎呀，那真是可怕的’诅咒’。”关于这些，他们深有同感。这就是七海选择不说的原因吧，毕竟要比过去，他们两个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的程度。“你本可以不回来的。”
“这是身为前辈的责任。”他们的力量，也是他们的责任，既然清醒便无可逃避。
一只手抓住了五条悟的胳膊，温热的，紧紧地。七海看见前者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被很好地隐藏进笑容里。
“一切交给我不就够了？”
“原来你还会记仇。”
“当然，我可是非常记仇的。”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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