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力不好

背后称赞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若被对方无意间知晓，那份突如其来的尴尬远甚于背后议论亲密朋友的缺点时被揭穿。前者像是意外收获了一枚珍贵却烫手的礼物，不知如何妥善安放；后者则更像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禁忌，虽然令人难堪，却也容易化解。

阮慕阳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回头。

她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低着头、仿佛做了错事般的点翠，随后抬起目光，直视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张安夷。

他已沐浴完毕，洗净了身上的酒气，换上一件平日里常穿的青灰色长衫。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淡然的书卷气，清朗如初晨的微风，令人眼前一亮。

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阮慕阳的心狠狠地跳了跳，假装镇定地移开了眼问：

阮慕阳“怎么不叫我去服侍你更衣？”

幸亏张安夷是个君子，不爱为难人。

张安夷“身上有酒气，怕熏着你。”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阮慕阳身上，显得有些迷离，仿佛真的因为酒精的影响而有些恍惚。

张安夷“你可还好？”

意会到他是担心她喝了那杯烈酒，阮慕阳笑了笑说：

阮慕阳“起初有些头晕，现在好了。”

前世遭受冷落之时，她借酒浇愁，不经意间竟练就了一身酒量。今世重生，这份能力也随之而来，令她变得更加善饮。

阮慕阳“倒是你怎么样？”

她问。

张安夷勾了勾唇：

张安夷“有些晕。不过今日找我喝酒的太多，没轮得上他们。”

这个“他们”说的是谢朝他们。

这样温和的男人，即使喝多酒了也是安安静静的。

回忆起那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谢朝还没轮上”时的模样，阮慕阳不禁嘴角上扬，心中的紧绷也随之舒缓开来。

张安夷“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张安夷走向床榻。

点翠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跟随她退出房间，生怕打扰了屋内此刻的宁静氛围。

随着房门轻轻合拢，外面那通明的灯火与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这份静谧如此深沉，以至于阮慕阳仿佛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每一次呼吸所带来的细微声响。

看到张安夷坐在床榻边像是在等她，她拢了拢头发，暗自吸了口气站起身走向床榻。

张安夷“你睡里侧。”

阮慕阳正迈步走向床榻，张安夷却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如惊雷般划破了静谧的空气，令阮慕阳心头一震，脚下不由自主地一晃，差点儿失了平衡跌倒在地。

上一世，与谢朝洞房花烛的情景，早已因后来的冷落而被阮慕阳淡忘。如今，仿佛是第一次成亲，一切又重新开始。

张安夷“小心。”

当张安夷轻轻伸出手，稳稳地扶住她，帮助她登上床榻时，那温柔的动作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关怀与体贴。

阮慕阳的脚步原本稳健如山，然而这一触之下，透过衣物传递而来的温热却如同电流般瞬间击中了她的心脏。她的心跳猛然加速，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差点儿便要跌入他的怀中。这一刻，她不禁怀疑，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是否出自他的有意为之。

迅速地移到里侧坐下后，阮慕阳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羞涩的红晕，轻声道：

阮慕阳“谢谢。”

像是看出了她的慌张和抗拒，张安夷温和地笑了笑说：

张安夷“夫人之前说得对。我是要参加来年春闱入仕的，不想在这个时候分心，所以暂时不会圆房。”

阮慕阳听罢，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然而那张本就染上了薄薄红晕的脸颊，此刻却如同被晚霞浸染般，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他说，碰了她会让他读书分心。

的确，她不知道有一个词叫食髓知味。

阮慕阳“二爷说得有理，还是科考重要。”

望着阮慕阳缓缓躺下，张安夷轻轻脱下身上的长衫，悄无声息地吹灭了烛火，随后缓缓拉上了床帐。

夜幕沉沉，张安夷静静地躺在阮慕阳的身边，将她温柔地隔绝在自己与冰冷墙壁之间。他身上的淡淡檀香如同无形的丝带，轻轻缠绕在她的鼻尖，让她仿佛被他温暖的气息无声地包围。阮慕阳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似乎只要轻轻一动，便能触及到他。

阮慕阳闭上双眼，竭力平复呼吸，试图让自己沉入梦乡。然而，一股炽热如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紧紧锁定在她身上，令她难以安眠。

张安夷他……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怕是也忍得难受。说不定先前说怕分心是骗她让她安心的。

他这般君子的风度令阮慕阳心中涌起阵阵愧意。这桩婚事自始至终都是她的精心策划，对她而言，心中早已背负着一份不可言说的歉疚。如今，这已是她第二次步入婚姻的殿堂，还有什么理由去故作矜持呢？

像是忽然想通了一样，阮慕阳涨红脸翻身贴向身旁的男人。

然而，就在这一刻，身旁的男人突然发出了一阵更大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震，身体瞬间僵硬如石。

借着帐外朦胧的光亮，阮慕阳见他坐了起来，像是要下床。

阮慕阳“怎么了？去哪？”

一开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异常的娇软。

只听得张安夷吸了一口气，声音在夜色里透着几分低哑：

张安夷“床太软，我平日里习惯睡硬床。你睡吧，我去书房睡，明早再回来。”

阮慕阳听闻，不少读书人为砥砺心志，平日里竟甘愿安睡于硬板之上，寒冬时节亦不燃炭取暖，初时半信半疑，今日亲眼所见，方知世间真有如此苦行之士。

原来，他并非无情，而是真心担忧科举备考会因此受到影响，才刻意避免亲近。她竟差点成了那主动诱惑，令他分心的——妖精。

就差这么一点点。

她心里更加自责了：

阮慕阳“明日我让珐琅她们把垫子去掉两层。”

她习惯睡软床，总是要把床榻垫得软软的。

张安夷“不用。”

张安夷已经穿戴整齐，下床后再次转身望向她。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她不经意间暴露在外的双足上，那温暖而略带羞涩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人心。帐篷外的晨光温柔地洒在他脸上，使他原本就分明的五官更显立体。他微微勾起嘴角，带着几分戏谑却又似乎藏着真心的话，

张安夷“夫人别是总留我，我的定力一向是不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