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栀子花
“龚俊,你们在这已有半月时间了,我一直帮你们盯着张老爷子,他最近如往常一般,没什么异样,我想你们应该可以出去了。明天……明天是个好日子。”月浅背着手站在阳台上,阳光依旧是越过他洒到喝着牛奶的龚俊的身上。
“谢谢。”龚俊递给月浅一片面包。月浅笑笑摆摆手说不饿。
在前天夜里月浅感受到有一点饿,便起身摸索了一个苹果吃,当吃进去那一瞬间他便感受到锥心的痛感席卷而来,他急切的吐出去,紧接着就是一口血涌上心头。他要走了,这人间的东西,他碰不得了。
***拿着烫好的西装出来,丢给龚俊,一边穿鞋子一边说:“走吧。”
今天他们两个要去领证。鞋柜上躺着两个人的身份证户口本。***的户口本是前天月浅悄悄拿出来的。上面两个人的笑容如花似玉般,好看极了。
世界在下沉,我们在恋爱。
龚俊握着***的手,低语着:“想和你碎碎念念,也想和你岁岁年年。”
龚俊一整个人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他蹦蹦跳跳的走在***的前面,他转过身来,蹦蹦跳跳的倒着走。他从来没有一次给过***他的后背。
“小哲,快点快点!”
“少年回头望,笑我还不快跟上。说的就是这等画面吧。”月浅说。
***宠溺的摇摇头,说:“我还记得,高中时,他也是这个模样,跳着转过头来,和我说,咱们下课一起去小卖部买可乐吧!”
两个人在排队的时候,龚俊搂住***,悄悄俯在他耳边说:“没关系,从今往后你可以和我分享快乐,也可以和我分享委屈,我都听着,我们是一家的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我们自愿结为夫夫,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结发为夫夫,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二人说完宣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模样。月浅的身体越发的透明了起来,有些时段,龚俊和***都看不到他。快门应时按下,闪光灯后,一张红底照被粘在红本上。
龚俊兴致冲冲的将***的那本递给他,又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放进心脏处的西服口袋里。
“我要抬头望着光,追着光,最后成为……”龚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冥顽不灵!”在二人还沉浸在新证新关系的喜悦中,身后响起的声音对于***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二人诧异回头,不出所料,来人正是张父。
月浅心道不好,他没想到自己的灵力竟弱到如此,封存凡人的记忆竟只能封存这等少许时日。他走到龚俊身后,低声说道:“我的灵力可能开始衰退了,我原以为可以撑的时日多一点,没料到现在灵力的作用就全消散了。”龚俊微微一怔,说:“无妨。”
***瞬间眼神冷了下来,阴暗爬了上来。他说:“我对您来说已经仁至义尽了,望您不要太过分,我只想选择我的人生,我爱的人。仅此而已!”
张父哼了一声,眼神迸发出明显的火星来,他高高的抬起拐杖在地上奋力一敲,发出了刺耳的震天响。“我说过的,若你硬是如此,那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愣住了,他张开双臂将龚俊挡在身后,他目露凶光,毫无和解之意。那是龚俊都没见过的眼神。***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
“你要如何?”一句话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带着气音。
张父朝身后招招手,从身后车上下来四五个身强体壮的人来,每个人都手持一把枪,齐刷刷的对着龚俊和***。龚俊赶忙上去拦下张哲瀚,说:“张伯伯,这期间是有误会的。”
张父甚至都没看一眼龚俊,指着***说:“你这样做,败坏我张家门面!你哪怕喜欢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丫头,我都可以咬咬牙准了你,可你偏偏……你还要不要脸!”
龚俊当即僵住,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四肢仿佛被钉子牢牢的定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你闭嘴!”***吼道。“可你以为你又有多高尚?拿小俊的性命来逼我,你配吗!你杀我父母,夺我恋人,现在在这里堂而皇之言辞凿凿,你自己不恶心吗?”
面前的张父为了夺得张家全部财产,在***三岁时就暗中杀害了他的父母。而三岁的***便有了零零碎碎的记忆,直到前段时间将记忆完整的拼凑起来。
“小哲……”
张父一双嗜血如黑洞的双眸死死的盯着二人,忽而他背过身去,摆摆手,身后的子弹便擦着他的衣角冲向二人。张父撇了一眼衣角擦起的小火花,皱眉将他拍灭钻进车内。
“不要—”
“不要—”
与此同时,两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了天际。
***怀中抱着满身是血的龚俊,他慌张的捂着他心脏处的伤口,他感受到温热粘稠的液体在不受控制的争先恐后的涌出,伴随而来的还有那强烈的腥味儿。龚俊艰难的抬起眼帘来,看着面前的***,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他的喉咙处已经被血淹没,他每扯一个微笑,都会吐出大口的血来。他的伤口血喷不止,染红了衣襟。 龚俊纯白色丝绸西装早就变成了鲜红色的扎染,湿漉漉的套在他身上。
龚俊倒下的瞬间,血洒在刚刚被月浅取来的栀子花上,那是***专门卡点订好来送给龚俊的。花摔落在地,摔散了花瓣。纯白的花瓣上一瞬间被盖上一层血迹,刺眼而又突兀的凄美。
他斜躺在***的怀中,白皙的肌肤上全都是还未凝固的血迹,嘴角边一丝血迹,俊气的脸庞上一处鲜红格外明显,给他惨白的脸色无故增添了些许的血色。
“成…成为……你……你的光……小……小哲……”龚俊气若游丝的说着,每说一个字,都会伴随着一口血的涌出。***慌乱的给他擦去嘴角的血,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和血融合在了一起。
“不说话,俊俊我们不说话!”***崩溃的抱着龚俊,他绝望的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他浑身上下抖的和骰子一样,他一边擦着龚俊脸上和身上的血一边语言混乱的说:“我……我给你擦干净了……小俊,我,我给你擦干净了……”他的目光就这样散落在怀中的人身上,而陽光就这样散落在他的眼睫上。他的眼中,饱含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闪烁的是让人心碎的悲伤。缓缓抬眼,可以看见他深黑色的瞳仁中,不动声色的涌动起一阵崩溃绝望的情愫。从那似乎平静无澜,甚至与无情,冷漠的双眸中,折射出怀中人儿悲戚的笑容模样。配着僵直的嘴角,没有一丝笑容的面孔,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他,好像失了乐园的路西法,觉得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的绝望,才孕育出他如此绝望心死的眼神。
龚俊抬起手来,他想摸摸***的脸,他想给***擦掉眼泪,他含糊不清的开口:“别……别哭……小哲………哲……你别哭……”手悬到空中,还没等***把脸凑过去,就失重般垂了下去。
在龚俊手垂下去一瞬间,山河尽失色,时间倒退停止,周边的一切都陷入混沌,静止。***在最后一刻都没有接到龚俊的手。龚俊的手擦着他的身体无力的落了下去。他拿起龚俊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他哭喊道:“小俊?小俊?小俊你睁开眼来,你看看我。”怀中的人却没有了任何回应,***感受到他的身体渐渐僵硬,身体的温度渐渐的冷下来。他打开外套将龚俊裹在怀中,他说:“我抱着你,我抱着你你就不会冷了。”而龚俊的左手处,那道丑陋的疤痕也缓缓现出样子来,狰狞的凸起着。
那一瞬间,***眼睁睁的看着身后的龚俊冲到他前面,自己都来不及阻拦,龚俊就倒进了他的怀中,直到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他才回过神来。他愣愣的抱着龚俊坐在地上。月浅的灵力彻底退散了,他也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没有任何能力帮助。
那是龚俊唯一一次给***他的后背。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没有传来,就连低泣都听不到。周围安静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来,细致的擦干净龚俊的脸,又从龚俊的西服口袋里掏出那本被血浸泡到看不出二人模样的结婚证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将龚俊抱起,咧出一个似有似无不太好看的笑容来,他说:“我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我再也没有见过了。”
***平静的出奇,若是不留意顺着下巴滴下的泪滴来,压根发现不了他的情绪崩溃。
“或许成为遗憾才能让人念念不忘。”他轻轻的泣诉着。
可我不愿我的的遗憾,是你。
小俊,我听闻你最爱栀子花,所以我每每瞧到栀子花都会想到你,所以你有在想我吗?像我想你一般想我……
阿俊啊,那你呢,会像我舍不得你一样,舍不得我吗?
你才离去我一秒,我便想你想得发疯。我要怎么做,才能抹去你的一切?
小俊小俊小俊……
你瞧,起风了,风吹动了地上散落的栀子花瓣,吹的它们七七八八的在地板上赛跑。我便悄悄和它们说,若是他们见了你,可否将我的思念带给你,讲与你听。
呀……有一片它粘在我的肩头不肯离去,是不是说明,我的思念你听到了?
小俊小俊小俊……我这样唤你,你听得到吗?
小俊小俊小俊……怎么办啊,我想你想的发疯……
***回到家中,连灯都没开,他倚靠着门,胸口一起一伏,看得出他在努力的呼吸,他垂下头,刘海的阴影盖住了他半张脸,只听的他絮絮的低语着:“我想要两颗西柚”
月浅在身后拖着他的身体,说:“什么?”
“I want to see you ”
龚俊一个大喘气惊醒。他习惯性的伸手摸摸身边的位置,空的。他抬起手来,看着手腕处那道丑陋的疤痕,眼神一暗,起身跑到客厅,如之前一般,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将他拉回现实的还是桌子上放着的死亡证明。他轻轻拿起看着上面写着的名字,头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原来,是梦一场……”龚俊自言自语道。
在窗外的月浅看着屋内的龚俊,眼底散开痛楚来,龚俊真真实实的死在了***的怀中,也真真实实的从这场记忆中抽离出来。月浅心中如明镜般,他明白龚俊是切实的经历了这一切,只是龚俊以为是做了个梦。若不是他及时将龚俊的魄体抽离,怕是要永远留在那里,所有的一切循环播放。但现在龚俊也再感受不到月浅的存在了。
龚俊将***相框的玻璃细细的擦拭干净,盯着相片中***清爽的微笑,眼底也流露出柔情来,他动动唇说:“早啊,小哲。”
月浅笑笑,说:“龚俊,我会让你愿有所得的。”
时间很快很快,快到龚俊的开始事业蒸蒸日上起来。这天,他叼着一片面包,在不耐烦的等着红绿灯。直到他一抬眸,深黑色的瞳孔猛然的收缩,他看到红绿灯处,有个少年映着初升的太阳,与他……很像很像。龚俊盯的出神,直到电话收到了一条短信将他拉回现实,讲的是公司今天有一个演员来面试角色,喊他来看看。
龚俊撇撇嘴道:“面试演员要我去干什么?”
赶到公司的龚俊,直奔会议室,最近一直在谈一个剧本《山河令》,演员迟迟未敲定,来来回回也见了很多演员,却依旧没有合适的人选。
龚俊进去的一瞬间,怔在原地,面前的人笑笑朝他伸出了手,他便也木讷的握手。
“你好。我是,***。”男生礼貌的开口说到。
“啊?哦!你……你好。坐……”龚俊盯着***一时间忘记时间,他掩盖着慌张的神情。
月浅满意的点点头,他的最后一抹残魂化了***的全魂,引导他入轮回投胎。他的影子开始退散,身体开始逐步消失。他说:“愿得一心人,为何要分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你好,我是***,饰演周子舒。”
“你好,我是龚俊,饰演周子舒的温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