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所受的暗伤,再加上这十几年来忧郁成疾,母亲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
五月十九,风和日丽,荷花初初盛开。母亲呕出一大口血,我尖叫一声上前去扶她。
她甩开我的手,自己撑着白石栏杆佝偻着腰一步步走回去。
我跟在她身边想哭又不敢哭,想扶又不敢扶。
我心里是清楚的,母亲她其实也不喜欢我,她比父王还讨厌我。
我最后边哭边去请了大夫,大夫诊断,母亲其实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母亲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我握住她的手,她艰难地睁眼看我,却又看向门外。
父王推开门,满身风尘仆仆,他踉跄走到床边。
我默默退出房里,在门外守着。
母亲歪头打量父王,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我知道她意识已经在涣散了。
父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母亲甩开;再握,又甩开;还握,但母亲已经没有力气了。
父王小声唤了一声:“阿照。”
母亲没应他,只用淡漠的语气命令道:“滚。”
母亲走的那天,父王喝了很多酒。
我去拉他时,他迷离着一双眼,看着我突然笑道:“阿照。”
我惊得离他远远的,道:“你的阿照早就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了她。”
他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不气了好不好?”
他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夭夭还在这里,你怎么能走……你怎么能丢下她,怎么能……丢下我……怎么能……”
我从他的胡话中看到了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这个故事足以让我的世界崩塌。
那名叫顾盼兮的女子,其实并不是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矛盾的主要原因,父王和母亲最终也不是败给剧情需要。
他们之间最终败给的是母亲对那个时空的思念以及父王的放不下。
母亲曾有两次机会回家,但都没能回去。
一次因为父王,一次因为我。
我是个被强迫生下来的孩子,我的作用仅仅是父王用来锁住母亲的枷锁。
母亲是个好母亲,她不会迁怒我,甚至可以说她很爱我,但她不喜欢我。
她虽然爱我,但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不会生下我,以她的性子她会放弃我。
剧情千差万别,我顿觉五雷轰顶、天旋地转,一瞬间呆在了原地。
原来我才是禁锢住母亲的那个人。
“阿照……阿照……”
父王喃喃着抱着酒坛倒在地上,眼中流出的泪隐进鬓角。
我回过神来,踉踉跄跄想跑出去,又被地上乱七八糟的酒坛绊了一跤。
酒气四溢,我从碎片中站起,一步一步走到门边。
推开门,门外明月高悬,清辉盈天。
后来了无牵挂的父王带着母亲的骨灰上了战场,去完成母亲曾经想要建功立业的伟大抱负。
母亲说过不许为她办丧事,也不许将她的尸首埋了。她说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好公民,虽然换了窝,但根在那,她要响应国家号召,坚决抵制办酒席,也不能死了还占活人的地儿,骨灰什么的一把扬了就好。
最后她还可惜道:“要是能捐赠器官就好了,不过,病变的估计也没人要……”
其实我觉得母亲不让办酒席应该还有个原因是不想让父王在酒席中捞油水……
但丧事还是大办了,因为关乎国家颜面。
我也带了点母亲的骨灰,装在一个小瓷瓶里。
我要带母亲去看那些她没能看的山山水水,我想让她知道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山河壮阔,繁花似锦,肯定也是不比她那个故乡差的吧。
可是她之前一直没出来看,一直困在高墙大院中。
我看着眼前的大好山河,突然想起宋信之是不是已经登基了?手中空空荡荡的,再没一个人来牵着我了。
看来,他确实当了皇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