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时,一道圣旨将母亲与父王绑在了一起。
圣上亲自赐婚,父王便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将母亲迎进府里。
母亲说,自古以来,最热衷于红娘事业也最会乱点鸳鸯的人就是皇帝。
我深以为然。
因为皇帝他又拟了诏书让我跟宋信之定亲了。
我闭眼望着天空掠过的红尾飞鸟,想象着远山空灵鸟鸣,还有路边沾着晨露的野草,树梢红透的野果。空气中满是野外的清香以及自由的味道。
我蓦然睁眼。
不想嫁给宋信之,很不想。
宋信之来王府找我的时候,我没理他。我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他看不见我,我却能透过重重房门“看见”他。
他站在房外,如许多个日日夜夜的父王站在门外一样,一样紧抿着唇,一样默不作声。
我一直都知道父王很在意母亲,只是他从未敲响那道紧闭的大门,也从未踏过那道不高的门槛。我也知道曾经的豆芽菜,而现在已经比我高出一大截的宋信之在意我,可是我不敢拿一生跟他赌,不敢被拘于深宫之中,更不想成为第二个母亲。
何况我根本比不上当年的母亲。
嫁给谁都行,可是宋信之不行。
当晚又飘起了雪。簌簌雪花中,宋信之楞楞望着房门许久,最终隐忍的落下眼泪。
开春的时候,皇上取消了我和宋信之的婚约。
我知道这是宋信之不想为难我,也知道为了取消婚约他肯定受了不少苦。
他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趴在桌上,手撑头看母亲做扇面。
她剪出扇形,先在上面作画,鼻尖触到扇面时我听到她轻咳了一声。
她画的是桃花,一笔一笔,仿佛桃花花瓣都从扇面上飘了出来。夜晚的花带着露水,露水在花瓣上将落不落,像美人下颌处未滴落的泪水。
母亲画的桃花总是这般美。
她专注画着,眼神温柔似水,仿佛有星光闪烁。
我托着腮,母亲如今仍美得不似真人,可见她年轻时该是一副怎样的祸国殃民样儿。
画毕,母亲在扇面上题了一句诗。
我凑过头去看,桃花扇面上多了一轮皎洁明月,画中桃花生动鲜艳。我感叹地盯着画面道:“只怕是真的桃花也没这般美。”
母亲吃吃笑了。
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母亲不似在笑,而是在哭。
她在扇面上题的诗是: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我知道母亲是想家了,于是我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外祖父家的。
母亲一把抱住我,在我面前,平生第一次,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