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魏无羡醒来的时候，小窗外响起了枝条被压断的声音，外面似乎已经下起了大雪。身上冷的发疼，他是被一桶似乎带着一些被冻出冰碴的冷水泼醒的，浑身湿漉漉的，狼狈的像一个落汤鸡。

倾云山上终年覆雪，魏无羡虽然更喜欢暖阳，但是从小也少不了在雪里打滚。话虽如此，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冷过，或许是伤口发了炎，身上正发着烫，每一丝的寒意都如有实质的从四肢蔓延到躯干，冷到最后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能感觉到随着微弱脉搏而突突跳着的太阳穴。

魏无羡很难受很难受，身上哪里都不对劲，哪里都疼，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疼。

“魏无羡，你不是挺牛逼的吗？在清河你居然还敢追着我打，你有本事继续横啊，啊？”一阵“咻”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是挥动鞭子的声音。

魏无羡等了一会，却只听到啊的一声和肉体撞击到墙面的声音，而这些，都不是他发出的。

魏无羡勉强抬起眼，却只看见被摔在地上的黑色身影。

即使他自己已经是这样的狼狈，也不忘嘲笑一下被摔了一脸灰的温晁。魏无羡的嗓子很哑，每发一个音，喉咙里都会产生撕裂般的疼，但是那戏谑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的，他看着落在地上的温晁，就像看着一只丧家之犬，可怜又可悲。

“我怎么忘了，妈的。”温晁骂了一声，低头拍拍衣襟上的尘土爬了起来，没有看见魏无羡的表情，重新走回他的身边。

“魏无羡，你都这样了，还藏着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就算伤不了你，也照样有的是办法折磨你。阴铁到底在哪？你说出来，大家都好过。”

魏无羡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是没听到他的问话，又似乎是故意不回答。

“行，魏无羡，你硬气！”温晁粗喘了几口气，在原地来回踱步，手里的鞭子在他的手中发出铮铮的声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步走到魏无羡身前，揪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脖子被迫折成扭曲的弧度，朝向自己。

“魏无羡，这冰水，冷不冷，嗯？你放心，我马上就让你暖和过来。哈哈哈哈哈。”温晁扭曲的笑着，在灯火一闪一闪的映照下，活像一个地狱来的恶鬼。

“来人！把他吊起来，让他也尝尝我燃不尽的业火的味道。”

“晁儿，怎么样了。”阴冷的房间外突然发出了一声问话。随着阵阵脚步声，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回声。耳边扑簌簌的都是下跪时布料的摩擦声和一阵阵问安的声音。要将魏无羡吊起来的人也跪了下来，他就顺势砸在了地上。沉稳的声音渐渐靠近，最后，那一双绣着太阳纹的红色靴子停在了魏无羡脸的旁边。

温若寒睨了一眼魏无羡，十分随意的用脚掀翻了他，然后紧紧的踏在他的胸口上，像碾垃圾一样磨了磨，随之而来的是魏无羡压在喉咙里的闷哼声。

温晁抖了一下，但是开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父亲大人，他身上不知道有什么法器，我们的刑具都伤不了他，所以，内丹无法取出。”

“哦？那阴铁呢？问出来了吗？”

温晁似乎抖动的更加厉害了，连他脚下的影子都在动，连表面的平静也无法伪装了，声音都加了一些颤。“启禀父亲，没，没有，但是，但是，我正在想办法。”

“废物！我要的是结果，不想听借口。”

“是。”

温若寒的眼光重新落回到地上蜷在一起的身影上。“本以为那天狐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打退了我们这么多的凶尸，结果竟没想到这堂堂副族长，体内法力居然越来越少。呵，不都说你们天狐灵力高强，怎么，难道这是个杂种？”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闹哄哄的，吵的魏无羡烧热的头更疼。魏无羡不想搭理他，别过了脸，缓缓的调息自愈。

温若寒蹲下身子，捏住魏无羡苍白的脸。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东西，用另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呦，当初还没发现，你小子身体里也有煞气，你们天狐族不都自诩高贵，也会沾染上这种东西，魏无羡，你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就是不知道和我身上的阴铁相比，哪个的煞气更强一些呢？”温若寒微微笑道。

魏无羡体内还有一些未除尽的煞气，还是上次在玄武洞的时候留下来的，说起来这也算是魏无羡身体里的一部分。故而其他煞气的涌入丝毫不受干扰。随着温若寒的控制，来自阴铁是煞气毫无数账的涌进魏无羡的身体。

“啊啊啊……”蓦然间，从身体各个部分蔓延的剧痛，挤出了他耳中的全部声音，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叫喊，在嘶吼。陌生的气息大股大股的涌了进来，在体内横冲直撞，与他身体里最后两分的灵力搅拌，撕扯。搅拌着脑浆，撕扯着内脏。

看着魏无羡痛苦的样子，温若寒很是新奇。终于找到了能够让魏无羡一成不变的脸上产生裂痕的方法，这个发现让他自己都略微地兴奋起来，手底下更是没轻没重。

魏无羡耳朵嗡嗡作响，那剧烈的疼痛一阵一阵，愈演愈烈，甚至都可以感受到体内内脏移位的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好像自己已经死过去那么久。像是被浸入岩浆，突然又被强行拉到了冰原，痛到极致，他的意识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这个可是比当时断尾的时候疼多了……

，

下了一夜的秋雨，让整个房间都是潮湿寒冷的气氛。天本来应该大亮了，可是外面阴沉的就好像天刚刚蒙蒙亮。

穿好衣服的蓝忘机在桌子旁边徘徊了一会，低头沉默了一阵，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魏婴，我有事要做，需离开一段时间。你灵力不稳，要先养好伤，养好灵力，你在此等我，好不好。”

魏无羡听到这话，随意穿好了衣服，没有回答，就这样坐在床上望着他。很明显，他不愿意的。

蓝忘机拢了拢魏无羡敞开的衣襟，遮住胸口和脖子上红色的痕迹，揉了揉他的头。“不要让我担心，身体不好，不可逞强。”

“蓝湛，你有没有看看你这个脸，白的和鬼一样，我怎么能放你出去吓人呢？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怎么看都是你比我虚弱啊。别瞒我蓝湛，我都有数的。”

上次提前出关，蓝忘机身体确实是有些问题，本以为自己已经瞒得很好，结果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魏无羡的眼里看着，心里念着。虽然蓝忘机的心里很感动，但是并不能因此改变什么决定。

“魏婴，我的伤无碍，稍微养一会就好，你不要胡闹，我……”

“怎么无碍？你的伤养了吗？还有，你我哪里不一样？”魏无羡收起调笑的表情，站起来十分认真看着他。

“蓝湛，你又不是铁打的，你担心我，我难道就不担心你吗？蓝湛，你也在胡闹。”

看到魏无羡认真了起来，蓝忘机就没在勉强聊下去，转身去厨房拿来了准备好的早餐，草草的结束了这段不大愉快的对话。

两人后来都很默契地没有在聊起这个话题，似乎心中都做了妥协，但是两个人心里都已经有了瞒着对方的自己的打算。

第二天蓝忘机不告而别，只吩咐了聂怀桑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乱走。其实也就是让他看着魏无羡不要去找他。

而魏无羡也没有去送他，也没法去送，任凭蓝忘机离开。

他了解蓝忘机，他一定会走的。昨日他便听说蓝曦臣那边的情况很不好，多拖一刻，就会多一刻的危险。即使蓝忘机自己情况也不大好，他也不能任其放任自流。拖着蓝忘机不走，无非是不想让他去送死。

而现在，即使身上很疼，没法亲自去护着他，但是带着自己天狐尾化成的法器，也可以保证他安然无忧。

魏无羡窝在床上，蜷着身子，冷汗直流，身后无力的铺散着剩下的八条尾巴。

太疼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自己断尾原来这么疼的。

当时亲手断尾的时候，就痛到差点拿不动剑，如今那条尾巴已经化成了法器，那股痛劲也丝毫没有减少，反而随着身体的自愈，更加难以忍受。

魏无羡知道自己的情况，蓝忘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既然已经断了尾，他就不会在勉强自己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现在好好养伤，调息灵力才是最重要的。

魏无羡把手下的兵全部分给了江澄，而自己就直接窝在清河不动弹了。

等挨过了那段痛到撕心裂肺的日子，即使身体仍然有痛感，也已经不再那么严重。所以闲不住的他就和聂怀桑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悠闲生活。两个人简直就是在忙忙碌碌的清河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而这样的生活，注定不会长远。

在士兵与江澄交接的过程中，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魏无羡无法联系到江澄，而在两队汇合的那段路线，却发现了大量的温氏的人。

现在正是仙魔两界战争的关键节点，失去一块阴铁的温若寒，虽然实力下降，但是暴躁更胜从前，人人都自顾不暇。正如能奋不顾身赶过去帮蓝曦臣的只有蓝忘机，能抽空去找江澄的也还有魏无羡。

而魏无羡带着一小队人赶过去时，他最先找到的，不是江澄，而是温晁。

他怎么就忘了，温家最想要的，是自己身上的阴铁，放松的时间太久，都要忘了自己有多“金贵”。

，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铺散开来，魏无羡的意识渐渐回笼。或许是方才痛呼的声音太大而扯坏了嗓子，或许是内脏受伤，嘴边一滩红黑色的血迹正随着身下的冰水铺散开来，晕染成淡淡的粉色。

蓝湛……蓝湛……我好疼啊，好疼……救我……蓝湛……

那些短暂又汹涌的记忆退去，魏无羡眼中心中尽是蓝忘机的模样与声音。随着思路渐渐清楚，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如梦方醒。而此时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父亲大人英明！没想到这煞气对魏无羡这般的有用，早知如此，当时就直接把他扔进乱葬岗了，省的我们费了这么大劲。那，我这就安排，把他扔下去？”

眼前重新落下一片黑影，牢房中间跳跃的火焰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若寒罩在黑暗里的阴影。“魏无羡，你的内丹我就留给你，法力这么低，我留着也没用。但是阴铁，我是非要不可的。我与你周旋了这么久，也累了，你想好了，说还是不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你进了乱葬岗，你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魏无羡咳了一声，将喉中淤存的血吐了出来。“哈哈，多谢你的美意，你若是说你取不出来，倒是更有可信度。至于阴铁，我的答案其实你心里一早都清楚的，不是吗？”魏无羡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每发一个音都好像有一把刀在绞着喉管。但即使这样，他表面上还是泰然自若的对着他，轻蔑的说出这段话。

温若寒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他，笑了笑，然后招招手，马上就有几个人架起了魏无羡，而温若寒看都没看，转身离开了牢房。

，

下完雪的天空，还盖着着浓浓厚厚的一层黑云，压抑又沉闷。外面的天空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连西边红色的云朵也渐渐变成了黑紫色。进入魔族这么久，这是魏无羡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见外面的天空，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在被拖往乱葬岗的这段路上，魏无羡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最近自己一直在想护着他的法器究竟是什么，想到自己卧床的模样和蓝忘机虚弱的样子，魏无羡才茅塞顿开。蓝忘机那个小古板，早就已经把自己护的好好的了。

怪不得蓝大哥说蓝湛的闭关与他有关，恐怕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那片龙鳞。

以前，江叔叔就讲过九尾狐男女都可以有孕的事，可是当时自己丝毫没有在意，总想着会娶一个貌美如花的仙子，这种事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就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了蓝忘机，这个可以让自己心甘情愿把所有都给他的人，这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

当时回倾云山的第二天，江澄似乎也要提醒的，结果对自己打断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江澄或许以为自己能记得的吧。

自己灵力消退这么多，都没放在心上，真的是对自己的心大万分无语。

对不住了小豆芽，之前不知道你在，把你折腾的这么狠。除了断尾的那件事，剩下的事我都万分的后悔。可是现在，即使知道你的存在，却还是无可避免的要伤害你。

乖乖，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要比蓝湛对我还要好。

对了，还有蓝湛，你知道我被抓走了吗，你在找我吗？你不会让我们有事的，会让我赌赢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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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虐吧，还行吧，没虐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