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场景没有持续多久，几次眨眼过后，世界重新变为黑暗。
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霍雨浩下意识抬手摸去，眼睑处轻微红肿，刺痛感蔓延开来。陷入失明本就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但霍雨浩硬是凭借着这么多年来培养出的毅力，强行压下不安，逼迫自己冷静分析。
应该只是暂时失明，他的眼睛附近没有明显的受伤处，加上潜入漩涡时一直有留心保护，兴许是在外时间太长，得了雪盲症。
雪盲，指的是因长期待在雪地并经常直视，被其反射的阳光灼伤，陷入短暂失明。不过，这倒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休息几天便能恢复自如。最大的问题是日常行动，说不定他之后走个路还得靠人搀扶着，和提前过上养老生活没区别了。
依据疼痛度判断，冰刃造成的伤口不深，冰皇护体阻挡下了绝大部分攻击，比较深的几道是在皮肤裸露处无力防备，最严重的是右手腕，根本使不上劲，一用力就疼。
总感觉忘记了一件事。
霍雨浩末了将手放下，左手却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引得他额头一跳。所以，他现在又是在哪里？
难不成他还在泰坦雪魔王背上？！
失了视线，霍雨浩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侧耳细听周围传来的动静。不知为何，失明过后，他的其余感官比以往倒要聪敏不少，与此同时，触觉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他的动作自是带醒了另一人。唐三瞬间清醒过来，身体略微僵硬。他不敢随意动弹，怕碰到霍雨浩的伤口。
唐三闭了闭眼，竭力不让自己去回忆昨夜的场景。那时他接过霍雨浩，已经和抱着一尊冰雕没什么区别了，更别提当他看见那斑驳交错的伤痕，道道触目惊心。霍雨浩身上所有可以看见的地方，全留下了暗红色的血痂。
忙活到深夜，唐三差不多替他清洗完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再把衣服换上，做完这些后已是累得是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歇息下来。
他坐在一旁，抬起手，似乎是想去抚摸霍雨浩的脸庞，将要碰上的一刻又生生停住，拐弯向下，轻轻勾起了他的小拇指。
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
“你对自己真狠啊……”他低声呢喃，眼中晦暗不明，却残留点特有的温柔。
过了会，唐三终于想起时间，琢磨一直守着也不太好，准备就地躺下休息。正值他要合眼之时，余光扫到旁边安躺昏迷的某人，见着霍雨浩因疼痛而皱起眉头，心下乱如缠麻。
唐三压下乱糟糟的思绪，小步来到身旁，想了想，干脆直接把人拉到怀中，动作快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完成后慢慢向后靠去。霍雨浩的身体虽并无大碍，但毕竟受了伤，在冰天雪地里过了一天，总得来说处于虚弱状态，夜间再睡这冰上未免欠妥。
余下的火焰魂导器在出发前便给了唐三，一路上早用得火苗不剩。他思来想去，如果说还要有什么防寒的工具，大概只有他这个人间火炉了。
没办法，发光发热奉献余温，是唐老干部现在的使命。
经历了一天折腾，如今心中最大的包袱落地，唐三紧绷的神经终于迎来喘息，放松过后，睡意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之前的想法也飘得七零八落，随着它沉沉睡去。
或许外面风雪依旧，但在此刻，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睁开眼，唐三瞧见一个脑袋立在前面，知道是人醒了，昨日死去的情绪再度翻涌。他刚想出言，却发现一抹不对劲的地方。
霍雨浩安安静静地坐着，可就是太安静了，怀疑、焦虑等等通通没有，唯一的解释是，他就是单纯地坐着。但正常情况下应该早起身了呀。
怎么回事？
唐三微疑，他伸手想去拍人，空中传来气流划破的声音，他的手腕被人精确捏住，力度之大隐有几分狠意。
“你是谁？”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冷到极点。
在这五秒内，唐三的心里路程可谓是异彩纷呈，好一出大戏：从念经和尚变为失忆小伙，从最佳搭档变为陌生冤家，多年情谊分崩离析，往事岁月不可再追，化整为零，从头开始，谁能料到，一切的一切的仅仅是因为水流进了脑子。
“……雨浩。”
他的嗓音很是奇怪，杂糅着道不明的感情，仿佛暗自下了一个重要决定。闻声，霍雨浩松了一气，认出来者身份，顺势放手。
“三哥啊，你来了。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唐三言简意赅：“冰洞。”
看来泰坦雪魔王是把他送回老家了。霍雨浩点了点头，静静等待下文。
唐三：……
霍雨浩：……？
等了许久，他也没有听到唐三的声音，遂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不负所托，老干部终于开口了。“劳驾，能不能先把手挪挪？”
什么意思啊……等等，不会吧。霍雨浩头皮一炸，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碰到哪里，热气直往脸上窜，如摸着火一样迅速甩开。即使看不见对方脸色，也能知道是有多精彩。
他清咳一声，干脆抱起手来装死，借此掩饰自己无处安放的尴尬。
……还是很特么尴尬好么！
我要逃离斗罗大陆，回到神界。霍雨浩混混噩耗的想着。这一页到底能不能翻篇，怎么翻篇，翻什么篇，实打实是埋骨题。
两人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沉默，是今晚的孟婆桥。风冷，然心更冷，霍雨浩觉得这事解释来解释去，多半还是说不清，还不如丢给对方思考，大家一起痛苦。这种事应该很常见吧三哥不至于这么小气不对也不一定万一他真的有那啥接触障碍那我岂不是给他留下了心里阴影真是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这厢在脑中碎碎念，那边倒是恢复了常态。
唐三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口吻开始拉家常。“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行。”
“伤口有没有裂开？”
“没有。”
对话乏味枯燥，令人发指，能扯的皮条两人基本都扯完了，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霍雨浩暂时不想让唐三知道这事，尽管他清楚以唐三的洞察力是瞒不了多久的。
其实眼下的情况已经出乎他的意料，霍雨浩原以为，唐三第一句话会是质问，毕竟以前受了点小伤这人都会臭着张脸一整天，一副欠了他二百五的模样，现今如此竟然没发飙？
若不是不方便，霍雨浩真想跑出去看看太阳是否打西边出来了。
有时候默契太高也不是件好事，唐三瞥见他手臂露出的白色绷带，见这人迟迟没有站起的意思，嘴角一勾，使了个坏心眼，明知故问道：“雨浩，坐了这么久不麻吗？”
小心思被戳穿，但霍雨浩是谁，史上第一个极限单兵，论脸皮好歹是这方面的老师傅。霍雨浩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回答：“昨天有点累，没睡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回想起一个令人生疑的细节：“你为什么在我后面？”
唐三总不能说看你有点难受所以我抱着你过了一夜，于是寻了个理由，随口搪塞过去：“夜里太凉，取点暖。”
霍雨浩：我好像感觉不对，但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好在他也没太纠结，借腿伤缘由，自然而然地搭上唐三伸出的手，借力站起。
霍雨浩不知道，可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比如现在，神海中的两位正对着唐三这番精彩言论发表意见。
冰帝忍不住吐槽：“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天梦想了又想：“比亲兄弟还亲的关系。”
“但是……”冰帝打住，又想到什么，把话咽了回去。不是她不信，而是联系上下文后，得出的结论着实匪夷所思。
重新适应了下感觉，霍雨浩既新奇又陌生。隔着布料，他依然能感受到手心透出的炽热，久而久之，连他的手也浸染上温度。周围是黑的，唯独后颈喷洒出的温热如此鲜明，酥酥麻麻，像小猫在挠痒。
好像比平时更敏感了。霍雨浩尽量忽略身体的异常，也不知这人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往他这头吹气。
他就着唐三的手又往前几步，忽然眉心一跳，如有感应一般扭头“看”去。
“直说吧。”唐三懒得跟他客气，单刀直入。
霍雨浩愣了一下，随即浅笑一声。失算了，还以为自己的演技能脚踢小戛纳直指奥斯卡呢。
他笑着摇头，指向自己的眼睛，故作轻松。
“我看不见了。”
-
假期仅过去一天，不论是要去训练还是探查，他们都拥有足够的时间。
不过嘛，在唐三的独断专裁之下，他们的首要任务变成了离开极北，前往附近的小镇落脚治疗。雪盲事小归小，然而霍雨浩比较特殊，他的武魂是灵眸，谁也不知道恢复过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哪怕有一点点影响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们赌不起。
“我抗议，”霍雨浩抵在冰墙一侧，用手杵着下巴，“雪盲最多两天就可以好起来，何必耽误时间。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去周边排查线索，找到那群人的踪迹。”
“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在你左边。”
“……”霍雨浩假装方才没有发生，转过身来，开始极力谴责唐三的行为：“而且，你至少得问问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吧。”
“噢。那你觉得怎么样？”
“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争取中午前到达边境。”
唐三点点头：“我一票否决。”
霍雨浩，KO。
学不来，学不来，在下甘拜下风。由此可知，唐三这学期是有在好好听课的，至少周漪的独霸风采是学了个十成十。
几轮争论过后，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最终达成的共识就是先从这儿出去。
翻上去颇废了些功夫，出来后，霍雨浩跪伏在地上，手按着旁边的积雪，刚一抬头，眼睛犹如被刺了一剑，竟觉得光线过于刺眼，下意识用手遮在眼前。面上湿漉漉的，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另一人的手指轻轻摩挲，替他拭去了泪珠，才惊觉自己已流下两行清泪。
他的神情仍是迷离的，泪水配合着眼角的红云，平添几分脆弱。
唐三别过头，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晃神。
就在擦泪时，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看见霍雨浩的眼睛。唐三恍然发现，自失明以来，霍雨浩再没有笑过。从前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总是带着明朗笑意，他的眼里永远是明亮如尘雪，似旭日初生，教人一看便心生暖意。
可现在那抹光暗了下去。霍雨浩微垂眼帘，清澈的眸子笼上一层云翳，比起湖水，更贴近于银刃。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漠，像极了历久寒冰。
唐三喉头微涩。
他真的了解霍雨浩吗？
他所见着的，是真实的吗？
旁边的人似乎觉出了他情绪的波动，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唐三回过神，收回了目光。“没什么。我们走吧。”
如今，那双眼里只剩下赤裸裸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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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我的标题和正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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