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闹翻了天,也不关在金陵的魏无羡什么事。
这小伙子像个撒手掌柜,啥也不管,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在云深已经成了别人口口相传的八卦对象了。
魏无羡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到金陵的时候有多英勇,那么现在就有多狼狈。
金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时走的急,也没问问蓝家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快点找到人的。这里好歹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寻人又是何其的难。
问过周围的百姓,最近附近似乎也没有什么作恶的邪祟,也没听过什么世家的子弟来这里除祟。魏无羡有的时候不禁怀疑那蓝家小弟子给他的消息是不是假的。
可是好歹也到这里了,总要问问清楚。一旦二人擦身错过了,这一趟岂不是就白来了。
魏无羡掐了一只芍药,插在桌上的花瓶里。又将沉香点上,不多时,整个房间都弥漫起一阵淡香。魏无羡躺在客店的床上,捏着手里的笛穗,望着窗外月光皓白。
四处奔波实在是太累人了,每天晚上沐浴之后,魏无羡恨不得沾着床就睡了。以前他熬到子时都不是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是真的熬不动了,天一黑就要倒下与周公下棋去。
魏无羡以为自己生病了,但是他的身体和常人有异,不可以随便寻医,不过是个好睡、精神不济的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也不怎么着急,就等着听学结束后,去找温情瞧瞧。
唉,说道温情,她的最近脾气又见长了,仗着她比自己大几岁,没事就训我。等回去要拿江澄好好压压才是,不然他以后还怎么在夷陵混。魏无羡想着想着,不久眼皮就越来越重了。
今天魏无羡的状态似乎更加不好了。这不,等魏无羡醒过来的时候,他迷蒙着眼睛反应了好久,也没分清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到底是不是在客栈。
若不是身后紧紧束缚着他的捆仙索存在感太强,他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绑起来了。
魏无羡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像:这里像个废弃的庙宇,身旁是个落满灰尘的菩萨像底座,阳光从破碎的窗棂间照进来,晃着浮在空气里的烟尘,照在破损的金色石像上。
魏无羡想了想,金陵周围废弃的菩萨庙似乎不多,但是他对金陵并不熟悉,记不住这座庙所在的位置。但是看周围的景色,想来这里已经里客栈很远了。
魏无羡费力挣了挣绑在身后的绳子,也观察着有没有什么可以砍断这绳子的东西。捆仙绳很紧,魏无羡稍微动几下,便能感到手腕一阵阵刺痛。魏无羡停下了挣扎,心中默默想着绑架他的人的身份以及逃跑的方法,却暂时没有头绪。
捆仙索可以压制修行人的金丹内力,也可以有最简单的作用:直接绑着人,限制行动。魏无羡不愁金丹无法使用,他是修炼鬼道的人,一招不成还有下一招。可是对方选的位置太巧,周围没什么强大的厉鬼,而弱小一点的,还畏畏缩缩的怕小菩萨的金光。
想来修这菩萨的人花了心思,即使是残破的,作用也不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被这样用心做出来的庙宇和塑像,依旧还是被废弃了。
魏无羡能不用鬼道的地方就尽量不用,毕竟也怕暴露给有心之人,给自己召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如今,即使是想用,也暂时用不了了。看来,只能再想办法了。
阳光渐渐从菩萨慈爱的脸上离开,魏无羡这才看见远处有金属的光芒,他尝试站起来,却发现腿一点力气都没有,看来除了迷药之外还有软筋散之类的东西。
魏无羡靠在墙边,没有发出声音引得什么人来,只静静的等着,等着药效慢慢过去,等夜幕渐渐降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光变成了红色,变成了黑色,到最后慢慢消失,门外才渐渐的有了动静。魏无羡转过了头,眸色深沉的看着门口。大门被忽的推开,一队黑衣人走了进来,魏无羡瞧不出他们所属谁家,便也没有动作,只静静等着。
马上就有人发现了魏无羡现在已经醒了,他便指使了几个人看好了魏无羡,转身出去了。
魏无羡没动,也没问什么。只静静的调息着,抵抗着身体里的软筋散。这药看来很是霸道,金丹对他的效果微乎其微,只能等着时间慢慢的消磨,慢慢的等药效过去。魏无羡盼着他们的头过来的那个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这样他才能有些力气。
“久仰了,魏公子。”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魏无羡的调息。魏无羡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金星雪浪款款走来,在魏无羡面前站定。魏无羡抬头看了看,那人眉心一点朱砂,头戴乌沙高帽,腰佩牡丹玉饰,笑得温和无害。魏无羡细细一想,便隐约猜到了那人的身份:能在金家身着这身衣服的,除了金光瑶,恐怕没有任何人有这样的资格。
“想来这位,便是金光瑶公子了。我记得似乎之前没有得罪过金公子你吧?”魏无羡淡然的轻声说道,心中却是一紧。
若是金光瑶毫不介意自己知道他的身份,那是不是证明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活着离开……
金光瑶微笑着,一脸和善的说道:“魏公子慧眼。确实如魏公子所言,但是我还有些私人恩怨,今天恐怕是不能让你活着出去了。”身后有人搬过了个凳子,金光瑶便向那人点头致意,走过去端坐着。
魏无羡敛了笑,说道:“料到了,只是我在想,你若是想杀我,何必将我留到现在呢?”魏无羡的背又往后靠了靠,掩起身后的物件,仰起头看向金光瑶。
闻言,金光瑶眸色加深,嘴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为了引一个不太听话的狗罢了。”
金光瑶笑意加深,接着说道:“我之前听过蓝曦臣讲你,对你还是十分有兴趣,但总觉得你没那么聪明。今日看来,你也没那么笨。”
魏无羡歪了歪头,问道:“看来,你和蓝曦臣还很熟啊。”
“哈哈哈,岂止是熟啊。”金光瑶笑起来,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不知道为什么,魏无羡竟然从这几声笑声里,听到了嘲讽的意味。
“魏无羡,你很有意思,我突然还有点想和你玩一玩的想法。你见着我的第一面,也不问我的目的是什么,也不问我要干什么。你还真是少见的淡定。”
魏无羡听言,心里暗骂一声:谁说我淡定了,你这架势可是要人命的,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啊!!!我要不是想要拖延时间,谁愿意和你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说话啊,啊?
“金公子说笑了,我问了,难不成你就会告诉我?而且金公子既然不想让我活着出门,那我慌乱又有什么用呢?”魏无羡面上还是一派的淡定,心里却十分慌乱,装的简直都快把自己骗过去了。
金光瑶假装苦恼的皱了皱眉,说道:“可是我还想看看你不一样的表情,这么办?”金光瑶顿了顿,突然说道:“我若是告诉你今天要死的,远远不止你一个人,你又会怎么样呢?”
魏无羡皱着眉紧紧的望着他,冷声道:“你什么意思?”魏无羡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今夜也绝不寻常,一切的一切,都是和自己面前这个诡异的男人有关。
魏无羡看着金光瑶的微笑,突然觉得身后一阵发凉。
“总算在你的脸上看见了不一样的表情了,不容易啊。不过这个先不着急,这个得等人齐了再说。这里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所以我还是想先把这个给你。”金光瑶说着,边向魏无羡扔了个信封。
那封信划过一个圆满的弧度,飘在魏无羡脚下,魏无羡低头看过去,上面写着蓝忘机琼劲有力的字体:予魏婴,蓝忘机亲笔。
魏无羡认得蓝忘机的字,毕竟跟着他写了那么长时间家规,他笔法的走势,顿笔,力道,他都已经不能再熟悉了。
魏无羡有些不合时宜的激动了起来,这是蓝忘机第一次主动与他写信,也是他们那日分别以来唯一的联络。蓝湛他还好吗?他现在在哪里?金陵的邪祟有没有伤到他?他有没有受到别的什么伤?能不能……能不能抽空过来救救我,我其实还是有些害怕……
“啊我忘了,你手被绑着呢。”金光瑶眼神戏谑,示意着旁边人拿起信,摊开在他腿上。
魏无羡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封信,有些着急的等着那人递过来,可是看着看着,魏无羡便笑不出来了。
眼底下的字,他怎么每一个都认得,可是怎么连起来就读不懂了?
龌龊,死心,放荡,心机深重……他说的,是我吗?厌弃,就此了断,好自为之,不复相见……是要和我吗?
原来蓝忘机也是会写这种东西的人啊……
蓝湛……蓝忘机……不复相见…你竟然已经厌恶我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当初和我在一起,你得有多难受啊。
“哈哈,想来你伪造蓝湛笔迹的手法还挺高明,这怎么可能是蓝湛写的,这不是蓝湛写的,你不了解他,他绝不会写这种东西的,不会……”魏无羡低声喃喃着,胸口渐渐传来熟悉的痛感。可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一遍的读着,一遍一遍的看着,看着信上的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来告诉他这封信其实是假的,告诉他这封信其实并不是蓝忘机的本意。
他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自我虐待,可是这也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自我救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你一个要死的人了,我没什么理由骗你。我不过是想到蓝曦臣带着这封信来的时候兴奋的表情,不想辜负他的心意罢了。”金光瑶低下头好笑的看着魏无羡:“看你这个样子,想来这封信的内容没有让我失望啊。”
我的样子……魏无羡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无措的看着他。我是什么样子?
晚风忽的吹来,吹动魏无羡的发梢,吹得他脸上一片冰凉。啪的一声,是水砸到纸面上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堂里,格外清晰。魏无羡又大口喘了几口气,心口绞痛,疼得他呼吸困难,疼得他泪流满面。魏无羡撑不住了,倒在地上佝偻成一个虾米,以求能暂时缓解疼痛。以求这些折磨能放过自己。可是脑海里全都是那些字、那些词,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在意识恍惚之际,魏无羡突然自嘲的想到:原来眼泪从一个眼睛流到另一个眼睛的感觉是这样啊。
金光瑶又在旁边念叨:“魏无羡,你说错了,我才是世界上最了解蓝忘机的人。在他不被蓝启仁待见的那些日子里,是我,还有蓝曦臣陪他走过来的。想来,他对我们的感情应该比你深的多了。”金光瑶顿了顿,像是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对躺在地上的魏无羡低语:“想起来,我的棋,原来已经布置了这么多年了。呼,今天终于结束了,魏无羡我可以给你选择,你是想现在就死呢?还是想看着我不久之后登顶人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