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做了一个很幽深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的宝贝嘴唇如梨花般苍白,一张俊脸清冷平静,苍白得过分,没有任何表情。
天地之间,烟雨朦朦胧胧,偶有凉风裹挟着落叶飘摇而下,纷纷扬扬落在宝贝身边。
他的宝贝一动不动地,一丝生气全无地躺在莲池里。
有透明的结界如伞罩着白衣若雪的宝贝,冰凉雨丝顺着结界边缘静静滑落。
墨燃的身体一点点冷透,他想哭却哭不出来,巨大的悲伤如巨石席卷而来,他全身都麻木了,僵掉了,只有眼珠着还能动,被迫在这绝望到想去死的梦境中踟蹰。
他看到自己死了,又活了。
活了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红莲水榭。
莲池里空空如也,师尊没有和他一起回来,偌大的巫山殿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有一个白衣人一直在指使他,杀杀杀,他感到极度地厌倦,极度地恶心。但却如被魇住一样,只能听命于他。
那个白衣人应该是他很熟悉的人,但他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不想在莲池外看到任何穿白衣的人,他看到了头痛,仿佛随时会裂开。
他下了旨禁穿白衣。
那个人抗旨,他语气幽幽。
我也有想念的人,他无辜离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穿和他一样的,算是一点寄托。
墨燃心中戾气顿生,但他知道他杀不了他,他只能忍着。
闲暇的时候,他就去晚宁最喜欢去的藏书阁。
他在那里画他的晚宁,画脑海中所有的晚宁的样子;他在那里读书,读所有师尊著述、批阅或者阅读过的书。
墨燃时时刻刻地想着、念着,可是他再想再念也已经失去了。
这世上能温暖自己、熨贴自己的那绝世的珍宝,是他自己亲手碎去的。
他熄灭了那捧火,从此这世上更黑更冷,他只能僵着这一副残躯,受着这黑,这冷。
他在酒醉时,迷迷糊糊地说他要通过时空生死门回到过去的时空,把对他最好的师昧带回世上。
楚晚宁,我最恨你了,你死了我也要跟着你。
他走进莲池,搂住他的晚宁不放。
他这一颗真心,经了魔花摧折,经了生死,还是固执地伸向任何可能去到的远方,寻找和依偎自己真正想要的人,哪怕自己连灵魂都已残破,连记忆都己不全。
他虽为帝王,依旧卑贱,在那窃爱偷心的贼人眼里,他只是一条没人要的狗。
其实,那个贼说的不对,除了墨燃的阿娘,有一个世上最美好的人始终都要他,想暖他,想带他回家。
可是墨燃的心中毒了,从此他什么都看不明白,什么都搞不清楚。
墨燃始终要的都是那个美好的人儿,可是魔花蒙了他的心智,那个美好的血肉之躯又怎禁得住他那魔鬼般扭曲手段的漫长的折磨。
那人死在他的怀中,他伤透了自己而不自知,他心灰意冷没了生气也不自知。
他在岁月的长河边枯坐,坏掉的脑子总想忆起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的人生被摧折逆改到不堪回首。
只记得最简单的那个欲望:自己想要,想要那个人的声音、味道、怒骂甚至是鞭打。
想,太想了,想到痛得不能活,可是有那个白衣人在,他怎么死都死不利索。
他总觉得有很多故人死在了自己手上,如今只余自己一人枯坐整个余生。但那些人的面孔浸没在血泪里,墨燃怎么看都看不清楚。他们是伯父……?伯母……?师尊……?
师尊?晚宁?他蓦地惊起,掠到莲池边,默默。
尖利的哨声响起,白衣人又在使唤他了,他抗拒不了他。
那个人让他做的事很简单:杀戮,杀戮,无差别地屠杀。
他恨他,可是他能毁天灭地,却杀不掉那个人。
他想着总有一天,他要杀了那个人,那个人居然敢从莲池边把他叫走,打扰了他想他的她。
醒醒……
快醒醒……
他依偎在她怀里,醒不过来,他的痛苦那样深地攥着他,他醒不过来,他喉头哽咽着,紧紧抱住了呼唤着他的人,泪水湿透了衣襟。
师尊,起来,不要躺在那里,我害怕。
只要你肯起来,以后我会竭尽全力娇养着你,惯着你。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小师尊乖,你起来吧,好不好?别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