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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又见面了,铜炉山

天官君梅:踏雪寻梅只为君

对方翻了个身,手掌间翻转着一张薄薄的纸片,看样子慵懒地很:“他没跟你说吗?奇怪。这可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想当初我还在铜炉山…”

梅念卿听他又开始胡扯,出口成“仗”道:“少扯些有的没的,谁不清楚你那点心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不好意思把自己当做寄生虫就直说,何必自欺欺人!”

心魔这东西就不能忍别人激他。眸中有厉色闪过,他眯起眼睛,梅念卿硬着头皮,直视比他高半个头的,有着和乌庸太子一模一样的脸的,连动作神态都一模一样的,像是来取他狗命的心魔。抿紧嘴唇,不敢吱声,甚至想给自己两大耳刮子。他们横眉冷对,两方僵持不下。

心魔冷哼一声,说道:“我不过是想从大处梳理,你不想听就算了。正如你说,从我在铜炉山有意念的一刻,就成为他的一个衍生品,成型迅速,而根基不牢。即使有较为独立的人格,却没有完全成为独立个体。是谓受他抑制,同他管控。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即是一体化,也达成某种契约关系。你可以把我当做他,也可以把他视做我。”

梅念卿听他越说越过分,忍不住打断道:“怎么说怎么说?哎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理由和殿下等量代换?若你真的这么了得,何必当什么寄生在别人的身体里的心魔,自己成神不就好了么?”

心魔憋了一会,又反驳不出什么,只得道:“若没有我的出现,他适才安能站在这里跟你讲话?那可是被镇压铜炉山永世不得超生的后果。你现下忘恩负义,可没当初那般厚道。”

梅念卿不吃这一套,他撸起袖子,十分不客气道:“少拿殿下当挡箭牌。你们这点倒是特别像,非要逼我讲难听话?你,从策划开始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把他当人看,而是拿他当可以随时给你提供养料的工具,连物什都不如的低贱玩意儿,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只是你也没有料到我这个无名小卒事到临头还能扭转局面,把你压制在身体里。你若不甘心,大可当着我的面说说你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把戏…”

心魔也是脾气出奇的好,听的津津有味:“嗯,嗯,没错,就是这样,非常好,啊非常好,确实,这个想法真棒,我喜欢这个词。对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梅念卿噎了一下:“你跟我兜圈子?我想想,不是,你他娘的真的是他的衍生品吗?你什么时候溜出来的?”

“一觉醒来。”

梅念卿脑子里白了一下:“???既然如此,你没出去过?”

他难得真诚了一次:“我像是这种人吗?”

妈的,细思极恐。

那把他拉出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梅念卿忙道:“你不要吓我啊,做人要诚信为本,你当时去哪儿了?”

心魔耸耸肩:“跑到里面。”

梅念卿:“?你怎么打开这个禁制的?”

“这不是有手就行吗?”

梅念卿感觉他在侮辱自己的智商,暂时不跟他争执这种没完没了的话题。既然不是心魔不是竹杳,要么就是菊思,要么就是其他的东西,菊思他自己都像泥菩萨自身难保,真的会来得及顾及他么?况且他是魂魄状,大抵会直接穿过他吧。如果不是菊思,那又会是何物何人,莫非是自己产生了被人拉的错觉?不可能,他的手肘还被拽脱臼了。莫非是竹杳顺手拉菊思结果拉错人?也不可能,竹杳出来的比他还早,而他们应该是同时出来。莫非是…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他的背心发凉,耳朵变得异常敏锐,渺小而又嘈杂的,像是向这边过来的人声中,好像悄悄探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他缩起肩膀,只得暂时撇开这个问题。赌气一般把竹杳的身体翻过来,用手指掐他的人中。

后来那些神官上来找他们的时候,一脚就踏碎了这个竹杳布下的法阵,看到跟他们打招呼的“太子”面面相觑,看到晕倒的竹杳惊疑不定,看到安详平躺的菊思大惊失色。

据他们描述,天帝去西方办事去了——鬼知道他是办事还是度假还是会见哪个西方领导,那时通话技术倒没当下这么发达,毕竟不是他们管辖范围,传个音信还要等海关一样的机关层层审查。等旨意批奏,黄花菜都凉了。为首的神官只得先自作主张,把昏迷的竹杳送到药师殿。为了避免梅念卿这个瘟神一样的东西再像引雷针一样把九天神雷引过来劈烂大半个仙都,众神官一致认为,提前把他们扔到铜炉山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

一个小神官挤身过来,匆匆忙忙塞给他一个金丝边锦囊,和从废墟外面收拾进来的诛心剑。随便拿缚仙索绑了绑太子的上半身算是打发,就把他们扔下去了。

梅念卿后来描述这段,他说他死也不会想到,天帝所谓的“一起去”有概率是让心魔和他一块去的意思——他要是想到了,死都不会去。

这真的不是谋杀吗。当事人梅念卿如是说道。

来的过程不必多说,令他微微不解的是,心魔完全有能力出了东宫天门就一个锁喉杀把他们两个干的尸首不留然后自己逍遥自在,但是他没有。竟然异常反常乖巧地跟着来了铜炉山,反常必有妖啊,梅念卿当场立下毒誓:

如果他没有歪心思,自己就生吞五箱洗发水徒手劈榴莲胸口碎大石肩胛压砖块锁骨养蝎子耳环吊眼镜蛇屁股开核桃赤脚踩碎玻璃滚烫的油锅摸硬币外加空手接白刃生吃带皮橘子手抄新闻联播全集中华字典成语词典英汉词典道德经三字经山海经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首自扇巴掌80000个蹦极不带绳然而就是这么自信!!!!

如果他以后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曾立过这样一个毒誓的话。

令他直呼内行的是,还没等人家押送神官飞上去——不不不,他没有把梅念卿一个过肩摔摔死,而是借一步说话把押送神官的脖子卡在岩石上一脸兴致勃勃地逼问,人家眼泪都哗哗往下流害怕的话都说不出来差点没跪下来给他磕头。

后面的事他就不记得了,可能是被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个阵法中间。就是那个心魔生成所在,符文支离破碎,据天帝说有“引魔”功效,据菊思说变化多端,差点没让他丧命于此的阵法。

他捂着酸痛不已的小臂,心中八国语言轮番轰炸天帝全家,然后冷静地向四周环顾。先前只顾着救人,没来得及观察地理位置。如今他倒是看明白了,此阵悬浮于一条岩浆河上空,恰好位于通天桥附近。至于这条熔岩支流,“水”流湍急,应该是一条岩脉,就像人体内血管,岩脉就是铜炉山的血管。他先是往两边看了一下,两岸的地下支流都呈现出收缩的趋势,宽度自上而下逐渐变小,在左右两边河道的岩壁上,还拉着许多手腕粗的铁链。

这铁链是先前绝对没有的。

顺着光线看去,只见两边的岩壁上各有一个蓝幽幽的铁环,铁链自铁环中穿过,一段隐没在滔滔岩浆中,一段直扣入阵法符文中间。梅念卿凑进了点,看仔细了它的色泽,伸出手却够不着,这是一段玄铁,比起一般铁链更有震慑力,常用于镇邪,禁咒。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天庭下来拉上的。

等等,镇邪?

他这才把思绪拉回来,发现事情变得更加不对劲了,一个接一个的问号在他心中冒出。比如谁拉的这么一段玄铁,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邪气凛然的地方…然而,首要清楚的条件肯定是先出去再说。

他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三脚猫功夫,和竹杳给他传过的话,愣是摸不着阵门所在。毕竟是古阵,学术上颇有渊源,唯一清楚的生门死门,现在时辰未到也看不出来,更遑论像上次一样阴差阳错地启动阵法。

偌大空间中竟再没有第二人,他偶然抬头,冷壁之上,悬空密密麻麻布满了金色法网,仿佛一个巨大的金丝笼,将他牢牢扼住。他跪坐在阵法边缘,仿佛一只巨笼中的山雀,不知如何是好。

他足下所在之符文是呈半透明,淡淡的金色。他半跪下来,轻轻把微凉的指尖置于咒文中央,描摹纹路的线径,试图通过线路图的线索发现点什么。

少顷,似是碰到了什么地方,他听到“咔哒”一声,随后脚下一歪,以为这阵要塌了。不看不知道,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鬼祟祟像藤蔓一样爬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绕住他的脚踝的玄铁链给哧溜拖了出阵去,像颗成熟的果子一样到挂在半空。

非常好,啊,非常好。

梅念卿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倒过来了,岩浆在天上飞,溅到地上的石壁。他急忙在身上摸来摸去,诛心不见了,锦囊还在但没什么用。他正懊恼着,脚踝上骤然一松,他整个人往下一沉,以为要掉下去了,忙双手护住头部,闭上眼睛心中咆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没想到它只是下降了一段,又停住了。

梅念卿睁开眼,他的脸几乎就要贴在一个神官的脸上,再往下一点就要嘴对嘴了。吓得他连忙闭上嘴巴,缩起脖子。虚惊过后,他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神官已经死了,死状有点惨,三窍流血死不瞑目,脸部严重扭曲变形,像是受了莫大的痛苦后折磨而死,脖子上有紫红色的掐痕,软软的,颈骨大概被捏断了,所以脑袋不自然地歪向一边。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往上一瞄,看见这个尸体腰际还别着一把冰一样剔透的小剑,不由大喜,心说好仁兄,我现在形势所逼,实是无奈之举,向你借一把小剑,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想完,他扭动腰部,奋力向那青剑伸出手去,在空中荡秋千一样荡了有三四回,他突然发力,一把抓住剑柄,竭力朝外一抽。没想到这剑卡的这么紧,他不但没抽下来,还把人家的腰带给整个扯了下来。

他一看,心道造孽,把人家裤腰带都给扯下来,那还不跟他翻脸?但转念一想翻脸他也不怕,自己虽然是个半桶水,要是连这都制不住就真的可以出家了。他连忙双腿夹住剑鞘,用力一拔,把剑拔了出来。这剑刃寒光一闪,如玉似冰,比起它冰似的剑鞘,里面的东西才是绝世无双的宝贝。

梅念卿大喜,正待挥剑斩链,一个身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出现在“上方”。他眯起眼睛,脑袋里糨糊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死都没看出来这是太子还是那个被掐着脖子的神官还是竹杳还是别的谁谁谁。

梅念卿没吭声,首先他被吊着脚脖子,说话会特别难受,其次他手无缚鸡之力,又不知道那人皮子下到底是谁,要是搞不好,可不就直接送人头?其三,退一万步,就算真的运气好不是那狗儿子,那个人能不能把他放下来还另当别论,更别说他愿不愿意,还不是得靠自己?

他用力蜷起上身翻上去,只一挑就把缠在脚上的玄铁链切断了。他那时只顾着把脚上碍事的东西解决掉,也没想过下面的人会被他怎么样。等他掉下去的时候后悔已经晚了,才一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趴在这个倒霉蛋身上了。

说实话,饶是这个人反应快,但也来不及闪避,就被从天而降的人砸中。虽然梅念卿着地的一霎那收住力气,没有实打实压下去,但是由于惯性太大,想和他保持距离已经不可能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谁是受害者,也许这个给他当人肉垫子的更痛一些。

他昏头转向的,在这人身上趴了一小会,后面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想跟这个倒霉蛋道个谢,哪知一抬头,他脸上一僵,尴尬的说不出话。而且瞬间有种“为什么我没有摔死”的感觉,心脏里好像开进了一辆重型坦克,随时都有可能不受控制地转动履带,从自己的体内一路碾压出来。

他只好硬着头皮,佯装轻松打诨道:“哟,这不太子殿下吗,几天不见,接个人都像没吃饭似的?”

如果梅念卿心里开的是坦克,这位可能是越野型的东风卡车。

虽然有个人肉垫子给他做缓冲,但摔的不能说轻,他爬起来才能发觉到手臂和大小腿都有多多少少的擦伤,有的不碍事,有的却已经看得出瘀血发紫。令他委实有些不方便的是,切铁链的力有点猛,把他的脚踝周围也割出血来,后跟那一块都被晕染成红红的,走几步还能崴一下。

太子并没有说什么,要是按照往常,他八成会先问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是来刺杀他的吗,怎么不砸歪一点,诸如此类的话。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可能很早就这样了,只是他没注意到——梅念卿已经没有听他询问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相比起他记忆中那个生性开朗,活力四射的太子殿下,这个倒像是一个东施效颦的冒牌货,让他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他想起了那把剑和那个神官,一个闪电似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他不敢确认这个想法的真实性,只好打破沉默,叫了他一声。

太子看他一眼,就像往井里一瞥,能看到什么,又似乎不行,很复杂的神情。

梅念卿感觉不对劲,他道:“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太子终于不再缄默,他的声音清晰起来,眼睛却不看着他:“我不知道。”

这话一听就是随便应付人的,但梅念卿也不好多问。管他呢,毕竟他想说的自己会说出来,不想说的十匹马拖死他他都不会说,既然人家都不愿意处理,那自己又何必去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你会讨厌我吗?”

“什么?”梅念卿一甩头,瞬间怀疑他听错了。

“我想,你听清楚了,回答我。”最后的三个字是那么坚决,不容置疑。

梅念卿收回心思,半信半疑,缓缓道:“不会。”他抱住胳膊,倚靠在岩壁边缘,冷静了一阵,才十分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当一个人惊讶时,大部分人只会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丝毫不起作用。他想,他就是这样。

太子眼睛里面满是那种似是而非的神情,他的目光仿佛在梅念卿头顶上形成一张密密的网,像一个大罩子一样,罩在了他的头顶上。

梅念卿挠挠头,道:“呃,我有点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竟是这样…”他有点想不起那个词怎么说,沉默了一阵,在脑海里实在找不出他想表达的词,未免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语无伦次。“如果真的讨厌你,或对你反感,怎么会为了捍卫你,而一再和他们作对呢?”

明明没碰酒精,可能是累了,神志游走,竟是有了微醺的气场。像是沿着洋葱最外层褐色的皮,一层层撕到最呛辣的核心。

“那接下来呢?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做出让你恐惧的事。”

“可是,”梅念卿打断了他,“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最相信的人啊,你不仅是太子殿下,还是我的朋友啊。”

“这是我第二次提到这个,不要再用这个称呼我,我已经不是乌庸太子,再叫也没有意义了。”

梅念卿仿佛忽然被戳到痛处了。他的眼中迅速攀上一层网状脉络一样的,浅浅的粉色。他跨步上前,扬起脸,一手扯住他的衣襟用力往下拽,大声道:“就要叫!我讨厌你也好嫌弃你也罢,只要我有一天活着,我们的关系就永远是君臣主从!就要为你差遣,听你吩咐!”他越说越大声,仿佛是要想全世界宣布,“以后我还要不停地叫你殿下,不停地叫,等你变成一个低微的平民,我还叫你殿下,等你变成一个飘零的孤魂野鬼,我仍然叫你殿下!!”

“然后呢?”他摇摇头,拨开他的手,低声问道,“继续被你哄的团团转,妄想着你的心思?你明明知道谁是最无能的主宰,你想让我不舍内疚,和你厌恶的东西划分界限,再给你当幻想的工具、响应你的期待?梅念卿,你跟我相处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吗?”

作者有话直说:

“我曾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那天,定格在那个夕风骤然停止的,比盛夏要酷热得多的晚上,在我无数次无数次不愿承认那些事实的时候,我情愿时间就停留在那天,我不想知道真相,永远不想。”

“在铜炉山的时候,我在想,我快要死了,还没有做过一件让你高兴的事。可惜我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机会再对你说。再过几年,你大概会忘了我,也有可能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使我在你的记忆里褪色。但是我会一直记得你,因为我的记忆可能会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

我去这两段好扎我的心(旧稿里的一段话,新修的时候删掉了。)

新修的比旧版的还拉,你妈的,搞完这篇我抠出的凡尔赛宫可以大甩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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