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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瞎了各位的眼睛

天官君梅:踏雪寻梅只为君

他说的对,也不对。虽说他的魔气被众神的法力和灵力净化,但不代表他的心魔也被净化。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是胸前的血迹,自己的体内疯狂流窜着炽热的法力,他被无形的力量牢牢卡在阵眼。体内的法力涨满他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一片火燎般的炙热疼痛。

这些法力自阵眼缓慢地流进他的身体,他苦不堪言,冷汗浸湿了鬓角,又不似猛然全部灌入,他一介凡人,强行吸纳不属于他的大量法力,本身具有对外排斥力,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他翻过身,跪撑在地上,肆荡霸道的法力带来的绞痛像是被人把内脏全搅在一起,他痛的想打滚,恨不得马上自己撞墙撞死得了。他蜷起上半身,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声。

在模糊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衣服,白色的外衣,胸口渲染着红色的鲜血,他的泪水一滴滴打在上面,浸入里衣。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想起很久以前,那个眼神最清澈的自己——断桥残雪。

他仗剑独立与风雪的歌舞升平中,清浅的烟波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冰花,神圣高洁。在漫天飞雪中凌霜傲雪,长发翻飞。

他面带微笑,目光清亮,宛若两汪清澈的泉眼,泛着柔和之光,隐含着说不出的悲悯和深沉,没有特指,是对着世间一切有情者的悲悯。

一个和蔼慈悲的柔声款款道:

“来从何处来?”

“去向何方去?”

“这无收束的尘寰,可有众生归路?”

空华影落,万籁无声,是金身法相,是宝盖珠

幢。

他就这么执剑款款走近,衣袖翻飞,眼波潋滟,一如天神般柔美:

“来从去处来,”

“去向来处去,”

“这转转尘寰,向那来的地方,寻将去路。”

断桥残雪,只有飘飘的云发,琤琤的琴韵,飒飒的天风。

他桂花的玉冠,雪白的羽衣,他胸前的璎珞,心血般鲜红,泪珠般洁白。

剑起——

剑落。

他胸前的鲜血,滴下的泪珠,璎珞般鲜红,羽衣般雪白。

然而痉挛性的剧痛并不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胸口肺里面也连着一起痛起来,连呼吸都扯着肺叶颤抖。剧痛一下又一下冲刷着他的神志,这时他好像一个破布娃娃,正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一点点撕碎。他的眼前完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他的感受却清晰无比,在痛苦中做没有无济于事的挣扎。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

他听到这个声音,呆了一下,四周一片黑暗,耳朵里好似有很重的声音在爆炸,又像雷鸣一样轰隆隆地打过来,剧痛却一刻也不放过他,他喉口涌上腥甜的温热,于是他“哇”地一下又在阵法地面呕出一口血。随后,他喉咙发哽,听见自己开始气息萦乱地小声呜咽:“我痛…我好疼…好疼啊…我想死…父皇…母后…我想死啊…痛…”他的手指一点点用力抠着地面,试图抓住什么,他感觉自己的手也在剧烈颤抖,而且热热的,是被阵法反噬了吧?

一大块冰凉的东西啪地贴着他的皮肤从深袖中掉出来,他勉强喘口气,费力看去,这下看到的不是黑的了。他看到洒落在阵眼周围的东西,心中被一道闪电劈开黑暗了似的一痛,腹部的绞痛却没有停止。他一只手捂住痛点,另一只沾了血迹,颤抖的手很小心,很小心地拢住那叠散落的纸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理智已经痛的要失去知觉了,但心中有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在细声催促,好像弄丢了这个谁会不高兴似的。

他拿近细看,还未看清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眼泪已经先他一步断了堤的海水般崩流,流进他的脖颈中,他紧紧攥住这叠纸牌,嘴唇颤抖不止。好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心里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却欲说还休。

又来了,他的腹腔绞作一团,比被高高拎到天上,狠狠从高空摔下来,摔成肉饼还惨。他听见自己的喊声,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像火烧火燎一样在凌迟,然终究性命无虞。他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少次,吐了多少血。但每次都能被痛醒,然后继续痛。

他在晕过去的时候,梦到了他们五个人在雪地里,放狗去抓野兔。梦到了他们载着一船花瓣,在湖中央钓鱼。梦到了他们舞剑的时候,他的剑被甩进湖里了,捞上来时剑气还刺穿了两条白鲢鱼。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痛醒,他目光涣散地看着冷汗涔涔的手,手心被指甲陷的满是血,而握在手中的一叠纸牌,虽然被捏的变了形,沾了不少猩红,但还好,一张都没少。

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却又在悄悄道,他又要生气啦。虽然这个声音转瞬即逝,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他想问“他”是谁,却痛的不想再抬头。

“殿下。”

他真真切切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从未有过这么的温暖细腻,万般熟悉,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仿佛春风拂面,他宛如是一只在漫无尽头的沙漠挣扎的鹿,看到了一片虚幻绿洲,做着漫无尽头的挣扎。

忽的.,他的心脏被人拿鞭子愤怒地抽了一下似的一痛,他胸腔似乎有一大团大团的湿棉花塞着,极其压抑,喘不过气来一样,憋的他心下发慌。

他在找什么?他在等待什么?他在期待什么?

那是什么呢?无法从胸膛中消失的,好像一道看不清的光波,一头连着他的五脏六腑,另一头便接在刹那间毫无征兆出现的,形形色色的枝梢上,一扯就疼,就要回头,再痛也要撑下去。那细细的,看不见的游丝之线。

在百般煎熬中,有什么人在悄悄对他说,这就是你掉回来的地方,这就是你低头动了凡心的地方。

随后而来的是一波更强悍的法力。他们骀荡肆意地闯入他的体内横冲直撞,恨不得把他的腹腔捣烂,他痛到双目发红,却想喊都喊不出声,好像这个世界只有疼痛,永远都不能麻木。

几乎在法力强行灌入的一瞬,他的眼睛很痛,像是进了什么东西,再睁开时,世界都是一片的血红色。随后清明依旧,他看到,自己手背上溅下几朵血花,温暖湿热,他一愣,才发觉他的眼眶中涌出血泪,一滴一滴滑落,宛如倒生的,恣意盎然的红莲,如果可以,他想闻一下那红莲亘古不变的幽香。

在这一段清醒的时间,他的心中陡然生出烦躁不安,一股邪念升腾在心头,盘旋不去。

在这宝贵的机会下,他向后仰去,喘息逐渐平息下来。代替的却是四肢百骸的酸痛,呼吸时肋骨的剧痛,身体里的涨满的暖流和热潮,他猛地清醒过来,一摸脖颈,光滑细腻,哪还有什么冰凉的咒枷?

他又是神了。

他喉结一滚,不知道这些神官什么用意,待他把回忆像串珠子一样串起来,才明白过来他们的别有用心。

然鹅,他这片的安宁还没享够,这次他的胸口又抽疼似的一痛,他随后惊讶地发现这个痛不是强行灌入法力被排斥的剧痛,是他的身体在向他求援。

他被迫纳入过量的法力,再加上自己崩掉咒枷本身所含有的,他身体内的系统平衡已经被严重破坏,身体被迫接受这么多,为了维持现状的平衡,他需要更多的法力来巩固他的法力场。否则他极有可能被刚才在他身体里凶悍的法力反噬,搞不好他的经脉爆裂,到时候只会更痛苦,而且是肉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推出来的常识,想通这一点后他开始犯愁:这些神官已经达到他们的目的,自己马上就要被丢进铜炉山生祭了,他们还会再给他灌法力吗?

没等他推敲一番,他的脖颈猛然被一种碾压性的力量死死卡住,那股巨力提起他的脖子朝阵眼死门狠命撞去,招招致命。

他被一种强大的威压压制着,强行咽下喉中的腥甜。肺部扯裂般的剧痛又一次刺激了他,有一股怒气自他丹田处涌起,他闭上眼,体内嚣张跋扈的法力迅速运转,却凝不起一星半点,他思忖片刻,知道问题可能出在那件锦衣上,他现在神志半失,加上心中对那些神官的怒火,心魔的潜伏,和挫骨扬灰的悲痛,哪顾得上这是从他爹娘身上剥下来的法衣?

但事实如此,这千年不腐的法衣正巧是他所亲手炼制,他自然拿捏要害清晰致命。还想来以毒制毒这老把戏呢?他用神识窥测一番后,慢慢睁开眼,一把抓住这法衣的阵眼所在,握紧拳头,汹涌的法力顷刻往这个阵法的咽喉死门所在地咆哮而去。他本想把这个法阵烧个稀碎,但转念一想,何不把这阵法中的法力为他所用?遂神念一动,而法力滞塞不前,死倔着绕弯子。他也不恼火,笑眯眯地一动掌心,高阶武神的威压顷刻释放,他们这些法力虽像无数火蛇般竭力挣扎,但终究是败下阵来,一寸寸矮了下去,乖乖冲破防御阵眼。

禁锢他法力的法阵一旦被毁,那股碾压性的力道也溃散如山倒,一泻千里。

他还没笑出来,就险些骂出来,腹部的抽疼和一股恶心到呕吐感提醒他,之前他被灌下的“仙露”和伏神咒,才是压制他法力的根本,刚才都法衣不过是为了消耗他的法力而已!

要完全冲破这道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登时,伏神咒阵法剧烈地摇晃,他在这个阵法空间中,被摇的心中烦厌,伸手扯住其中一道金网条想强行破开,哪知这阵法你妈的像压了十万伏特的高压线一样,他的法力从接触口断了堤坝的海水一般涌出去,他猛然收手,知道不能硬碰硬。同时他的神志被剧烈震动,本来就不清晰的神志现在更加七零八散。“心魔”倒是逐渐反客为主,他眼中逐渐爬上血雾,神色冷峻不变,周身踱上灵光的同时,也蔓延着浓墨一团似的魔气,看起来黑白环绕,却相融相和,诡谲至极。

他试着把法力再度灌入腹腔,试图用法力吞噬仙露的压制,但是那玩意在他肚子里好像成了精,为此他试过多次方法,自己本就颓势的法力更有萎缩之色 。

哪知四周忽然升腾起炙热灼烧的热气,还伴随有尖叫声,想必这就是岩浆上方了。伏神咒阵法突然颤抖起来,金线四下零散,在他周围环绕出无数金丝,他浑身抽疼抽疼,周身的灵力像是一个大瓦罐里被戳了无数小洞,他的法力就像瓦罐里的水一样,从无数方向澎湃而去,他周身上下都传来被抽法力的疼痛。他感觉现在的法力更像断了堤坝的海水,在大量流失,咆哮而去。过不了多久,他的法力就会干涸见底,被阵法吸的一干二净。更别说他需要更多法力了。

好不容易适应的身体被突如其来又落差巨大的变化震怒了,自然而然又产生排斥,这种排斥是很可怕的。他不仅要忍受伏神咒千丝百线抽法力的疼痛,还要忍受身体的对外排斥,要是换个普通神官,早就给自己来个安乐死,少费那么多精力去感受痛苦。

他眼珠泛红,镇定自若地摸索着,还想找到阵眼所在,却发现那阵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隐去了。他的身体现在可是心魔主导,再痛,也不过是他的神志痛,心魔嘛,重要的只是做他想做的。不过这一散,可让他看到了周围露出嶙峋的石壁,看到了翻腾起来赤金灼热的熔岩,被法力吞噬鬼哭狼嚎的怨灵,也看到了周围施法的神官。

伏神咒伏神咒,顾名思义就是降伏神的咒法,它可以移山倒海抽调法力,能使其中的人百倍痛苦,亦需要强大的法力支撑和巨大的风险,既然都是神官了,伏神咒却不考虑入魔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是神官,法力你来多少我收多少,来者不拒,但你要是把入魔之人扔进去,不好意思,虽然能吸收魔气,但一切的风险,你听天由命吧。

这个阵法杀伤力越大,失败后遭到的反噬会成倍疯狂席卷而来,后果不堪设想,这启动阵法的这些神官,又能撑得住几个?所以才被列为上天庭禁术。

他森然一笑,似乎掐中了阵法的命脉所在,体内的魔气源源不断地涌向这些阵法,起初看他的脸色苍白,随后众神官惊恐的发现,阵法抵抗不住魔气疯狂的侵蚀,吸收的魔气和法力产生排斥反应,传输线逐渐有瓦崩的趋向,他的法力,开始回流!

众神官没有他预想中的手忙脚乱,不愧是有备而来,他们早已预感到会发生这种事,并不十分慌乱。随后,他敏锐地看见,为首的云玺太子悄然捏了个法诀,他光是看到这个法诀,脑子就抽疼,一股头晕目眩之感袭来,奇怪了,他不是心魔吗?不应该是神志接受的吗?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那玩意在他肚子里好像成了精,他痛的恨不得直接剖腹,头晕目眩,心神也从魔气上转移下来。

魔气原先狗仗人势气势汹汹,现在没了指挥,群龙无首,又没了后援,只得在和法力都厮杀中败下阵来。

那心魔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跪在地上,呕不出那玩意,再吐也吐的是血。他在痛苦中暴怒,黑红色的魔气骤增,竟是要豁出去一般,海龙卷般向他们席卷过来,云玺太子面色一凝,喝道:“开盾!”众神官忙用法力开启护盾,这等魔气又岂是他们法力可抵制的?霎时当场被击的肝胆受震,咳出血来的有不少,但他们毕竟是神官,有自我修复功能,或者颤抖从怀里掏出几粒凝神丹吞下去便是。

他们那边乱了阵脚,这边他的法力疯狂回流,流淌着金色的河流温顺地从四面八方潺潺流入他的四肢百骸,恍惚的热潮和暖流,奇怪的是,这灵气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竟是与魔气相交相融,难舍难分起来,那黑白交织的袅袅薄烟,又双叒叕刷新了他们的认知:这岂不是如虎添翼?!

云玺太子勃然大怒道:“看什么看?!想死吗?!”那些神官才一个哆嗦继续施法。

再施法又有何用?这伏神咒已经对他无效,吸过去的法力又不断回流,但且看他痛苦的神色,众神官一下子明白过来:这魔气与灵气的融合原来他的身体也吃不消!这样一来,他们信心十足地各居一个阵法,施法启动。

他们说的没错,他体内的魔气和灵气相交相融,不仅是双方会有排斥,他本身也具有强烈的排斥反应,这个排斥那个排斥痛的还是他自己。按理说他的法力回溯马上就要达到巅峰值,好死不死法力滞塞,下一刻,法力又被猛地抽了出去!

他哼都不哼一声,正好他体内也受不住了,释放出大量魔气和灵气交织而成的威压,双龙啸天般狠戾而去。释放出大量法力,他顾不得调整,就吸纳二次回流而成的法力,那百千道传输线灵光炸现,源源不断地把抽取的法力遣返,这次他的身体愈加贪婪,光是吸光了原先就有的法力还不够,他必须巩固更强大的法力场,他需要更多法力!

他面露狞色,瞳孔猩红欲滴,手掌虚空一拢,本来潺潺流水般细小缓慢的法力传导线骤时强盛凶猛起来,涌进他体内的法力也惊涛骇浪,怒涛飞旋。云玺太子冷汗涔涔,他从未料到他的反击会这么恐怖:

四面八方阵眼坐镇的神官,都被他当做法力容器,从他们身上强行吸取他所需要的法力!

那些被吸取法力都神官无一不是法力强盛之辈,都上来瓜分过他的信徒和法力源泉,现在他们也无一不是动弹不得,个个面带惶恐,痛苦不已。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法力越来越强,身上越来越灼热,法力要撑开他的身体一般,虽然很难受,但是一种无形的心理仍然在要求他这么做。

他已经在铜炉山开设了法力场,铜炉山早已是他的地盘!

他还是不肯放过这些神官,如饥似渴地吸取他们已然干涸的法力,不久,便有一个坐镇神官咳出一口血,倒了下去,无疑他已然是凡人,连丹田中都空空如也,他的法力被吸干了,命不久矣。

其他神官惊恐万状地看着那个神官脸上扭曲可怖的脸型和痛苦的神情,才有人反应过来向上天庭求救,有神官连忙使出最大法力通灵,可是另一头始终是寂静无声,他们才猛然醒悟:

他们被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桥残雪对话参考冰心的《繁星春水》

“然而痉挛……一刻也不放过他”参考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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