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点点头，随即看向陆衍，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但他什么也没说，倒是陆衍低垂了眉眼，脸色差了几分。
“坐吧，孩子们。”陆笙坐下，示意陆衍和朝曦也坐下。
服务员在这个时候敲门，询问是否可以上菜。
“可以。”陆笙含笑，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架势，让人如沐春风。
朝曦低头喝牛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你们Aunt Lina有事耽搁了，可能要晚一些才会过来，我们不用等她，先吃便是。”陆笙如是说着，目光几次落在低头沉默的朝曦身上，眼神有些复杂，被他掩饰得很好。
“是否需要……”
陆笙抬手打断了陆衍的话，干脆果断又不气势凌人，“不用。”
陆衍点头，微侧头看着朝曦，小女孩旁若无人地发呆，说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菜一个一个上桌，只四个人吃饭却足有十个人的分量，朝曦扫了一眼菜色，色香味俱全，她却并没有什么胃口。
“曦曦今年高一？”
陆衍不爱说话，吃饭的时候更是专注于吃饭，他不会干涉朝曦跟顾慕文怎样的叽叽喳喳，也不会参与。但今儿他少见地不吝语词，一直在跟陆笙聊天，语调还是平稳妥当，朝曦却总觉得他内心并非如此。
兴奋、热情、激动、开心……这样的词从来与陆衍无关，朝曦却能模模糊糊在此刻陆衍的身上感觉到，虽然不多，却的确存在。
顾慕文总说陆衍宠爱自己，对自己特别，朝曦却不这么认为，真正的特别应该是他此刻这样的，我在你身边是最不设防最柔软的自己，也是最本质的自己。
这时候才能看出，他的少年模样。
因为思考太过专注，陆笙的问题传到耳边时已经过了稍长的时间，朝曦感觉到陆衍不赞同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带着不悦和并不明显的斥责。
“是，高一。”朝曦连应付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出于礼貌看着陆笙的眼睛，她并不想参与他们的对话。
陆笙笑着点点头，似乎看出她的情绪，没再继续问下去，吩咐陆衍道，“衍儿，给曦曦夹菜，别光顾着自己吃。”
“好的，叔父。”
朝曦用她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调，“我自己夹……”
没曾想包间虽大，却异常安静，自然是分毫不差地传入陆笙的耳朵里。
陆衍的筷子顿在半空，指向的是朝曦爱吃的茉莉花香薰鳕鱼，几乎只有短暂地迟疑便收回了动作，一个字也没有说。
朝曦知道陆衍这下是真的来了脾气，周身的寒意也不遮掩，完全冲着她来。
陆笙在二人看不到的角度微拧眉，正欲说话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陆笙离桌。
朝曦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她面前的白瓷碗里仅有的食物几乎没动，白瓷碗边沿在灯光下瓷白如洗。
.
陆衍的Aunt Lina最终没有出现，原因陆笙只说是有急事脱不开身。
标准、典型，又模棱两可。
朝曦无所谓，她并不想见这个送她粉色蕾丝睡衣的女人。
Aunt Lina既然不会出现了，这个尴尬又让人窒息的饭局便在朝曦搁下筷子不久后结束了。
陆笙先离开，陆衍送朝曦回璟院。
夜幕已经完全降下来，跟天空契合得很完美，一丝缝隙也没有。
司机安静地开车，视车里僵硬冷凝的气氛而不见。
朝曦抱着书包靠着椅背，紧闭双眼面色难看。而陆衍沉默地就着阅读灯翻动文件，脸色和窗外的黑暗融为一体。
朝曦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她贴身的衣兜里振动，一直振动，停一下又继续振动，无休无止。她却不想去理睬，她猜想应该还是万乐，只有她会这么执着地打她的电话。但她太累了，没有力气去应付她。
过一会儿总会停止的，朝曦这样想着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陆衍一直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在文件上，他也听到朝曦的手机振动了，等整个车里安静得只剩行驶的声音时，他微侧头看向朝曦，人已经睡着了，长睫毛静静地盖着她的下眼睑，呼吸平稳而绵长，巴掌大的小脸白得像张纸。
陆衍拧眉看着她，几多情绪碰撞，最终慢慢平静了下来。
算了。
陆衍闭了闭眼，收拾好情绪，打算继续看文件的时候听到了自己手机的振动。
是朝昀。
“陆衍你是不是跟曦曦在一起？你送她去顾慕文家酒店吧，我已经联系好了。”
朝昀的语气有些着急，引得陆衍又皱了眉。
“为何？”陆衍看着路尽头的怀瑾山，眉眼松开，不紧不慢地。
“……”
朝昀是知道陆衍脾气的，只好实话实话说了，“我姑姑，就是曦曦的亲生母亲回来了，这会儿家里正乱呢，父亲的意思是曦曦就暂时别回来了。”朝昀顿了下，“姑姑这么多年都没关心过曦曦，也不知道曦曦就在朝家，我想……”
“嗯。”陆衍截断了朝昀的话，语气稀松平常，“我知道了。”
姑姑？朝语芙？
似乎有什么本不相干的事物被串联在一起，露出陆衍从没想过却一直存在着的真相。
陆衍黑眸沉沉，让司机改变方向后陷入深思，眼里墨色越发浓郁，最终按下拨号键。
“秦叔，帮我查一个人。”陆衍停了下，语调不惊，“朝语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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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慕文家酒店叫帝豪酒店，坐落于云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就如这个名字一般，无论是装修还是布置都奢靡豪华，处处透露着财气和豪气。
客房设计走高端定制，由国外著名设计师操刀，全是家庭式套房和商务套房，从60平米到200平米，每个套房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和陈设，绝不重复。
朝曦坐在酒店第77层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前，眼里印着城市的万千灯火，陡然生出一种孤苦无依的感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曦曦，妈妈给你买了甜品，过来吃一点。”韩采诗从客厅过来，她刚送走陆衍，回来就看到朝曦坐在落地窗前发呆。
韩采诗工作一向很忙，总是飞来飞去，也没有什么时间好好陪陪家里的孩子。昨儿刚从国外回来，在机场居然遇到小姑子朝语芙，也就是朝曦的亲生母亲。朝老爷子自然也知道自己闺女回国了，于是安排在朝家见了面。老爷子脾气不好，小姑子也是个不退步的主，多年未见的父女俩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朝语芙当年生下朝曦没多久就丢下丈夫孩子离开了，就如当年不听自己父母的想法一意孤行就把自己嫁了一样。这些年朝语芙对朝曦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连朝曦的生父和奶奶已经过世了都不知道，甚至在国外已经有了新的感情。
韩采诗对朝语芙有气，不论是作为女儿还是妻子和母亲，她都是不合格，甚至是失职的。但更多的是她心疼朝曦，这孩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身世可怜经历坎坷，养在身边这么久也是有感情的。而且朝曦初到到朝家便因为自己侄女梦芊受了很多委屈，孩子不会报复甚至也不抱怨，韩采诗心里是有愧的，不免会想要从别的方面补偿她。
韩采诗也是有私心的，所以在朝语芙到家后就跟丈夫朝侯政商量让朝曦暂时不要回来，朝侯政同意了，正好陆衍打电话回朝家告知要带朝曦去见他叔父，夫妻俩就顺水推舟了。当朝语芙跟朝老爷子在书房争吵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韩采诗少见地拉了脸，干脆出门亲自过来陪朝曦。
韩采诗此时细细看着朝曦，发现这孩子最近瘦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虽然这一年多以来朝曦这孩子跟自己亲近了些，但也绝不是母女之间的亲密，抛开血缘的关系，韩采诗能感觉到朝曦对自己并没有敞开心扉，只把自己当一个普通的长辈。韩采诗自然猜不透她的心思，她也深知朝曦的性格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让她放下防备的，只能拿出长辈的样子适当关切。
说到底，她毕竟不是朝曦的亲生母亲，打也不是骂也不能，做什么都得讲究分寸。
“我不想吃。”朝曦摇摇头，并没有在意韩采诗面露的关切和担忧，只是没有再一直盯着窗外。
她听到陆衍离开的声音，心里顿时空了，虽然今天的晚餐吃得很不愉快，但她感觉跟陆衍在一起和跟别人在一起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算很难受，她也想待在陆衍身边。
韩采诗也不勉强，温声道，“那去洗澡吧，早点睡。”
“嗯。”朝曦站起来往浴室走，低头路过韩采诗身边时闻到韩采诗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因为不习惯而蹙了眉，于是她加快了步伐，在刚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她又听到韩采诗叫她。
“曦曦，今晚妈妈和你一起睡好吗？”
朝曦惊讶地回头，看到韩采诗脸上露出小心翼翼的期盼，即使心里非常不舒服非常想拒绝，说出口的话却不出所料地心软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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