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除夕，傍晚，朝家主屋。
帮佣进进出出地忙着布置除夕夜的晚宴，韩采诗提着礼服画着全妆领着庄妈妈在厨房试菜，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儿子悄悄进了厨房，正在冰箱里翻吃的，想来就是陆衍和顾慕文已经过来了，平常时间可不见他这么嘴馋。
“昀儿，去小楼把曦曦叫来，这大除夕的闷在房里学习作甚，平日里已经很用功了，不差这一天。”韩采诗佯装不满地看着自己儿子，眼里却是溢出来的温柔和骄傲。
“曦曦这不是直接念高中有些吃力，所以特别用功嘛。”朝昀抱了几瓶饮料，笑着看着母亲，“女儿用功做母亲的居然不高兴。”
韩采诗板脸，也没真生气，“做母亲的更担心女儿的身体，去叫！”
“好好好，”朝昀边出厨房边应道，“我去，我这就去！我还要叫上陆衍和顾慕文，曦曦不听我的。”
庄妈妈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俩的互动笑得有些勉强，在韩采诗看向她的时候变得自然了些。
“曦曦这孩子现在能这样，我心里头啊真是高兴。”韩采诗执起筷子，笑着看着庄妈妈，虽然已经上了年纪，眉眼流转间还是十足的美人，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这都多亏了您。”
庄妈妈正从精致摆盘里夹起一块菜放进小碟中，动作娴熟自然完全没有破坏装盘，送到韩采诗面前的时候微微福身，神色自然没有什么起伏，“夫人哪儿的话，是曦曦这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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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昀出了厨房便往客厅去，还没到客厅入口便听到顾慕文的声音，含着笑大步踏入客厅，“慕文你这音量要是叫我爷爷听到了，定要去你爸那里说说你了。”
顾慕文立马闭嘴，露出恐惧的表情。
韩梦芊在旁边笑了起来，“哥你又捉弄慕文哥哥。”
“哪能啊！”朝昀走到茶几前，把手里的饮料依次递给韩梦芊、顾慕文和陆衍，“慕文现在的后台可是陆衍，我可惹不起。”
“客气了，您知道就好。”陆衍淡淡道。
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饮料，却还是接下了，朝曦喜欢。
朝昀苦笑，“还真是不客气。”
顾慕文听到这话立马作小媳妇状，娇羞地看着陆衍眨眼睛，“衍哥你不要这样直白啦！人家都说秀恩爱分得快的啦！”
“你要是多点时间学习，少花点时间泡在网上，你就不会复读了。”朝昀语重心长怒其不争地看着顾慕文，“曦曦都高一了，您还高三，好意思吗？”
“好意思啊！”顾慕文理直气壮，“我这不是为了保护曦曦，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说我！你没良心！”
朝昀惊了，无言扶额道，“……我的错，我们家的错，我和我们家都对不起您，等下您多吃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会的。”顾少爷脸不红心不跳，说完看了眼周围，“曦曦呢？”
“对，母亲让我去小楼叫曦曦，你们谁跟我一起去。”朝昀说话就起身，看着陆衍和顾慕文。
“我俩去吧。”陆衍移目看着门厅，眼神悠长，“已经来了很多人了，你这个长子还是在这里比较好。”
“也好，”朝昀看着人群皱了皱眉头，只好点头道，“你们俩去吧。”
“哥我跟你去门厅那边。”韩梦芊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往朝昀身边靠了靠。
“好。”朝昀笑着领着韩梦芊往门厅去了。
陆衍坐在沙发上，人出去了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把话丢给顾慕文，“给朝曦打电话，我们在侧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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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衍的座驾黑色迈巴赫驶出璟院，顾慕文开着车，陆衍和朝曦坐在后座。
除夕夜下起了大雪，车外的世界美丽而寒冷，车里却如春天一般温暖舒适。
顾少熟练地变换车灯适应山路，从后视镜笑着看向后面那俩，“我就想着衍哥怎么可能待在朝家跟着他们过年，果然还是跑出来了。”
朝曦正在关机，听到这话不太高兴，“陆衍是陪我出来，你才是跑出来的。”
“曦曦你太偏心了！差别待遇！”顾慕文无可奈何地叹气。
“我就是，不服气啊？”朝曦收起手机，从背包里掏出平板电脑，冲着顾慕文嚷嚷，“你别吵我，我学习一会儿。”
陆衍拍拍朝曦的脑袋，“别总跟他吵架，浪费时间。”
顾慕文恨恨地狠按了下喇叭，安静的山道上响起拉长的一声“嘀”，无车回应。
陆衍的电话反复响起后趋于安静，他却没什么反应似的看着朝曦手里的平板，不时指出朝曦的问题。
顾慕文早就关了手机，在陆衍手机反复的扰乱下心里升起一阵心虚，“衍哥你不是说跟昀哥说过了嘛。”
“嗯。”
“那他为什么一直打你电话？”顾慕文盯着路况，分神还要注意后视镜里陆衍的动向。
“不是朝昀。”陆衍抬头，黑眸淡淡地扫向顾慕文，“是陆焱。”
“……”
顾慕文沉默了，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还是控制自己的好奇心蔓延，“那什么，我们去外面吃？”
“已经准备好了送去公寓了，秦叔在公寓呢。”朝曦抬头不满地看着顾慕文，“你就不能好好开车憋说话吗？”
陆衍轻笑，用笔轻敲了下朝曦的头，“专心，又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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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除夕夜的准备充分多了，秦叔还特地把三个人吃饭的地挪到客厅去，照顾朝曦可以看春晚。
“现在的春晚真是越来越无聊了，全是这些小鲜肉，一点看头都没有。”顾慕文喝着啤酒，脸上满是不屑，一直吐槽个不停。
“我无所谓的，反正都是唱歌跳舞的，我也不喜欢这些节目。”朝曦用平板翻看节目单，“虽然我都不认识他们。”
“曦曦你不追星吗？我们班那些女孩可喜欢这些小鲜肉了，你看那个，穿黑衣服个儿最高那个，人气王呢！”
“不喜欢。”朝曦认真盯着顾慕文说的人看了几秒，“感觉都长得差不多啊。”
顾慕文一脸我都认识他，你居然不认识他的表情，“你们班同学不喜欢他吗？你总得听说过吧！”
“我不知道她们喜欢谁。”朝曦往一直没说话的陆衍碗里夹了块土豆，“都不熟。”
“曦曦你要多交朋友知道不？俗话说，朋友多了路好走。”顾慕文语重心长地，“来，跟我唱，朋友多了路好走~”
“就你话多。”朝曦气呼呼地把头扭向陆衍，“你管管，他话太多了。”
陆衍把目光移向俩人，“都乖乖的！”
掷地有声，瞬间安静。
在春晚的节目快要到尾声的时候，在窗外已经开始燃放礼花烟火的时候，在朝曦再也吃不下一点东西的时候，顾慕文的手机响了起来。
朝曦扫过顾慕文的屏幕，被“老婆大人”四个字惊到了，看着满脸春色的顾慕文消失在客厅口，朝曦才扭脸震惊地看向陆衍。
“他的……女朋友？”
“嗯，据说是林穆介绍的。”陆衍脸上什么起伏也没有，只淡淡地，“你别跟他学。”
“我才不会，那些小孩我都看不上。”朝曦冲他做个鬼脸，坐在沙发上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饮料，因为手短的关系，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陆衍默然，伸手拿了递给她，“今天的最后一瓶。”
朝曦自从三五不时被顾慕文带着去逛超市后，就爱上了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饮料，每天都要喝好几瓶，庄妈妈和陆衍都在管。
陆衍想要不是俩人管着，怕是手不释饮料了。
朝曦笑嘻嘻地不肯应，喝了几口突然想到什么皱眉看着陆衍，“那个林穆，他不会也给你介绍女朋友吧？”
“没有。”陆衍淡淡地，“我跟他没熟到那个程度。”
“那就好。”朝曦开心了，欢欢喜喜地继续看节目，不时偷偷用余光去注意陆衍的动静，看个晚会都三心二意地。
零点钟声敲响，两人没有移动到露台去，因为天气太冷了，朝曦懒得挪窝，还有就是顾慕文在露台上打电话，朝曦可烦他那些肉麻话了。
“陆衍你为什么不送我生日礼物？”
陆衍正在喝水，闻言顿了下，“你想要什么？”
“切~没诚意。”
“嗯。”
还嗯！
朝曦无语了，把后背留给他，默默翻了个白眼。
陆衍好笑地看着朝曦竖起毛的背影，温暖了眉眼。
“陆衍，我可以喝酒吗？”
陆衍眉头微皱，这是小女孩青春期叛逆？
“不可以。”
“为什么？”朝曦今晚异常的叛逆，她指着茶几上花花绿绿的瓶子，“顾慕文说了那个才几度。”
“几度也是酒。”陆衍沉声道。
“哼！”
窗外礼花漫天，整个夜空像一个巨大的黑色银幕，在上映着美丽绚烂的烟火秀。陆衍和朝曦所在的室内却只有壁挂电视上的节目声响，两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沙发前的地上，沉默地盯着电视节目，却也都有些心不在焉地。
陆衍喜静，之前发现露台和客厅之间的玻璃墙并不隔音，特地让秦叔找人换成了隔音玻璃。于是乎，窗外是怎样的欢庆和盛世，他这里半分声音也分不到。倒是火锅还在咕噜咕噜，节目里说话字正腔圆的主持人，还有朝曦喝饮料的声响，清晰可闻。
“新年快乐，陆衍。”朝曦喃喃一般。
“新年快乐。”
他的回应一如既往，淡然，从容。
朝曦跟着他沉默了片刻，被心事侵染，可能也有其他，清泉一样的双眸里泛起微澜。
“陆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陆衍点头，看到她眼里的将起的微澜皱了下眉头。
“陆衍，我问过你的，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当时说的那个理由我不信，现在此刻，我要听你的实话。”
朝曦知道，陆衍不想说的话，她就算以死相逼也是没用的。更何况，她现在，舍不得死。
他们对望着彼此，相遇以来的种种在他们之间无声无息地流动着。
陆衍黑眸里的光一点一点收束，他的记忆似乎比她更长一些，更久远一些。
少顷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因为你像一个人。”
在朝曦将要放弃的时候，她听到了她想了很久，想要了很久，却怎么也没猜到的答案。
心，如坠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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