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狱卒匆匆离开,周遭只剩下九婴与李氏,叫她不禁想起不久前张生儿子的满月宴上,她俩也曾如此相对。
可如今的处境却全然不同了。
李氏扒着铁门,啊啊哑声不停,眼球外凸,死死盯着九婴。
她面庞发紫,十指破烂,想来半个月里受了不少折磨,看上去十分凄惨狼狈。
“娘想说什么?莫不是叫我救你出去吧?”九婴站在原地没有动,歪着头笑问。
因牢中光线昏暗,李氏并不能看清少女的眸色,听她话音里未有丝毫怨怼,心里竟重新燃起了一股子希望的活火。
她赶紧点头,已不太能发出声音的嗓子频频发力,呼吸急促,神色激动。
那丑陋贪婪的嘴脸引得九婴想要发笑,便当真笑出声来。
刹那,身后似有大片艳红颓靡的花朵枯败凋零。
李氏一时被凶神的气场唬住,浑身上下皆有寒气涌入。
这小妮子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仿若验证她心中所想似的,少女柔和的嗓音响起:“娘求我啊。求求我,或许我真的放你出来也说不定。”
她依旧在笑,低音微哑,听得李氏胆寒,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李氏默默往后退了退,又反应过来少女话里的意思,犹豫片晌,终于顺从地跪倒在地。
她的额头紧贴地面上的茅草,双手攥起,似乎感到有些屈辱。
也是,自己欺负了十几年的人,骤然变得高高在上不可撼动,而自己变成了卑微尘埃里的爬虫。
这种落差,任谁能够平心而待呢?
九婴静静瞧这可恨之人露出可怜的一面,却只觉得讽刺。
“太晚了。”她道。
“李盼睇死在了江北村,我如今只是叶长萤。”
“如你所见,没有人救她。所以我也没打算救你。”
李氏闻闻言浑身颤抖,一面发出啊啊的焦急哑音,一面将头磕在地面上。
不过几下,额头便殷红一片。
抬头的几个瞬间,九婴看到她老泪纵横的脸,胸腔中那颗属于原主的心,骤然狠狠撞动了一下。
细密的疼意逐渐蔓延开来。
九婴顿时又有些想笑。
在原主的记忆里,李氏将她嫁给陈容生的那一日,她心里是有些许感激的。
她甚至天真的认为,李氏将她匆匆嫁至邻村,心里或许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对她尴尬处境的心疼。
可李氏只是将她从一个深渊推向另一个深渊而已。
小姑娘至死也不曾知晓,陈容生的为人,李家夫妇是知道的。
李盼睇,叶长萤,你可瞧见了?
从今往后,这些恶人会时时刻刻活在非人的折磨里。
直到他们的皮囊老去、消逝、腐烂,徒留一具开不出花的白骨。
直到死亡将他们的魂魄从躯壳中救赎出去。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叫他们长命百岁。至于属于你的东西,我都会替你拿回来。
所以,安心归去吧。奈何桥上走得稳一些,来世投个好胎。
那里会有疼爱你的爹娘,和将你放在心尖儿上的夫君。或许贫穷,或许富有,但无论如何,再不会碰上这样的人了。
这样想着,九婴便觉鼻头泛酸,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却迟迟落不下来。
或许小姑娘也觉得,为这样的人而哭太过于不值了吧?
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眨掉浓长眼睫上的点点水珠儿,抬步离开。
任身后李氏的哭嚎如何凄厉骇人,小姑娘始终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