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抬着头看着他,不提信的内容,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事关信的内容,“你今日来得匆忙,我也没有准备,今天就不给你唱了,等这仗打完了,一定给你好好唱一场。”
远处密密麻麻的炮火枪声穿过空气,和沈七的话一起冲开,像是打在了人心上,漫开疼来。
林川扯扯嘴角,想拉出一个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难受,“沈七,你还是这样。”
沈七抱歉一笑,神情拒人千里。
林川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今日不是来要沈七给他答复的。
林川稳着声音,说:“如今华亭战火四起,早就不安全了。你遣散了画堂春的人为什么自己还待在这里?沈七,跟我走吧。”
我走了陆知年上哪儿找我去?沈七说:“好意我心领了,林长官去忙吧。”
“沈七!”林川咬牙道:“你跟我走吧。”
沈七还是那句话:“战场上需要你,别在这儿耽搁时间。”
“小鬼子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放心让你待在这里。”林川说的是事实。
前两日沈七还在报纸上看见松下,日军高级将领,手段狠得很。
沈七感叹了一下,还好当初没跟他沾上关系。
沈七看了他一眼,说:“不是还有你们守着华亭吗?”
听见沈七这么信任的话,林川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说:“日军势头很猛,第三十八军团已经牺牲了一个团,我所在的团旅也已经损失了两架战机。”
林川一席话听得沈七脑海里像是有旋风来过,整个人都有些晕乎,所以当林川说“你觉得我们能守多久?”的时候,他的冷漠滑落了。
“沈七爷!”突然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沉默。
“林长官?”来人不太确定的喊了一声,走近了一看真是林川。
李庭朝他行了个军礼,这才对沈七说:“陆长官让我接你走。”
“陆知年?”没等沈七作何反应林川就先开口了,“他要干什么?”
李庭正要开口,却瞥见了沈七冷冽的眼神,识相的闭嘴了。
一瞬间,林川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向沈七。
一直坐在椅子上、仿佛黏在了上面的沈七终于起身了,他淡淡的开口说:“林长官请回吧。”
眼瞧着沈七就要走出厅堂,林川忽然说:“是不是因为陆知年?”
李庭一向崇拜陆知年,林川这话里明显是有其他的意思。
李庭正想回头“犯上”顶他两句,却看见沈七的肩头僵了僵,而后听见沈七叹了声气,说:“是。”
只是几天没见他,沈七却好像独自走过过了几个春秋,看见他坐在地上小憩的时候,鼻尖都有些发酸。
墨绿色的军衣上沾着泥土和炮灰,还有干了的、未干的血迹。
仿佛有所感应,陆知年猛然睁眼抬头。
眉宇间的憔悴可见,然英气不减,沈七看着他,忽然想勾过他的脖子,吻上那干裂的嘴唇。
“七爷。”陆知年快步向他走来,脚步卷起呼啸风声,长臂一捞,好像穿过了时空,紧紧的将人抱入了怀中。
见着这一幕的李庭眼神有些复杂。
嗅觉早已被血腥封闭,却还是闻见了沈七身上的淡淡茶香。
像疲惫的旅人,找到了依靠的木梁。
陆知年紧紧地抱着沈七,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鼻子亲昵而贪婪的嗅着只属于这个人的味道。
“七爷。”陆知年终于放开了沈七,充满血丝的眸子映着沈七的面容,“华亭的形式非常严峻,你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
沈七看着他,眼底闪烁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怀疑和猜忌,
头顶是飞机驰骋,两人对视片刻,沈七不动声色道:“好。”
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回胸膛,震得陆知年心颤,他松开一口气,说:“我派人送你去武汉,我哥在那儿。”
炮响闷声在远处炸开,沈七压住喉间的嘶哑:“好。”
“李庭。”陆知年喊声说:“送七爷去武汉。”
李庭靠脚敬礼,铿锵有力:“是!”
“保重。”沈七转身要走,手腕上上却是一紧,紧接着天旋地转,干燥炽热的嘴唇覆上。
手心的滚烫紧贴着皮肤,想要把毕生的温热与柔情都献给这个人。
陆知年看着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冲破牢笼,一字一顿,诚恳道:“阿秋,你且信我。”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所有的枪声炮响都于此刻陷入无边的沉寂;包裹着寒冰的玻璃,在飞速下坠中四分五裂,仿佛漫长暗夜中的开出绚丽夺目的星光。
沈七瞳孔一缩,嘴唇颤抖,喉咙里像是哽住了酸热的东西,天旋地转迎面砸来,眩晕感几乎摄取了他所有的理智,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炮弹炸开掀起的硝烟和尘土掩盖了苍穹。
眼眶的酸涩几乎压制不住,沈七丢下一句“陆知年,我且信你这一回”,就快步离去了。
陆知年望着沈七,轻声笑了。
那天宋黎去见了沈七后,回来问他:“为什么不送他走?”
陆知年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宋黎的语气和态度让他无名起火,却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说:“我去找过他,他不愿意走。”
宋黎怒火中烧。
他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陆知年身上!
他就不该给陆知年接近沈七的机会!!
抱歉,是他错了。
隐藏多年的情绪和秘密终于在陆知年这句不冷不热的话中炸开了。
宋黎指着陆知年骂道:“陆知年,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他说不愿意你就不管他吗?!你对他见死不救了一次,还想再来第二次吗?!”
陆知年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宋黎分明愤怒得都握得拳咯咯响,面上却是笑得狠毒阴鸷,“就他妈字面意思!他就是沈喻秋,你口口声声说要找的却又放弃了的沈家小少爷沈喻秋!”
脑子里被炸得一片空白,陆知年不可思议,想要反驳,可是浮在脑际的一幕幕巧合的事件又狠狠地刺着他的神经。
过了许久,陆知年低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